陈玄奘那句“看来,我们的战场,远不止这片废土啊”的轻语,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每个人的心头都漾起了圈圈涟漪。
防空洞内,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疲惫却警惕的面容。
昏迷中的李吒,眉头锁得更紧,额上冷汗涔涔。他的呓语不再是单纯对水的恐惧,而是更为复杂和破碎的片段。
“陈塘关……水……好多水……”
“不……不全是淹死的……还有……还有烧的……”
“火……好大的火……”
他猛地一颤,细密的汗珠从额角滑落,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尖锐的恐惧与迷茫。这“陈塘关水淹之外的火灾记忆”,如同被深埋的熔岩,首次如此清晰地从他潜意识的裂缝中喷薄而出,暗示着他恐惧的根源,远比单纯的溺水更为幽深可怖。
陈玄奘眼神微凝,快步走到李吒身边,伸出手,指尖轻轻搭在他的额头。
那枚A级九首戾蛟晶核被他取出,悬于李吒胸口上方。
一股精纯却带着狂暴水毒的能量缓缓逸散。
陈玄奘小心翼翼地剥离着晶核外层那驳杂的毒性和水汽,尝试引动其内里潜藏的一丝微弱的火系能量——那是九首戾蛟吞噬万物时偶然炼化的一点异种火能,此刻却成了引子。
他低声念诵起来:“大威天龙,世尊地藏,般若诸佛,般若巴嘛空……”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丝丝缕缕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火系能量,顺着陈玄奘的引导,缓缓渗入李吒的眉心。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李吒胸前衣襟内,那个沾染了他与异兽血液、又在九首戾蛟浊浪中浸泡过的拨浪鼓,其鼓面之上,那些由血迹与黏液凝固成的火焰图腾,竟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层微弱的暗红色光晕。
这光晕仿佛受到了九首戾蛟晶核中那丝火系能量的牵引,又像是被陈玄奘的念诵声唤醒。
两者之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共鸣。
拨浪鼓上的火焰图腾变得更加清晰,仿佛要从鼓面上燃烧起来一般,而九首戾蛟晶核中逸散出的火系能量,也变得温顺了许多,如同找到了归宿,源源不断地涌向李吒。
李吒紧蹙的眉头,在两种能量的交织辉映下,竟奇异地舒展开来。
他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
“呼——”
一声长长的吐息,李吒猛然睁开了双眼!
那双原本因恐惧而涣散的眸子,此刻却清亮无比,没有了往日的惊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对火焰的奇异亲和与一丝懵懂的好奇。
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
指尖微动。
“噗!”一小簇橘红色的火苗,如同顽皮的精灵,在他指尖欢快地跳动起来,照亮了他稚气未脱却写满惊异的脸庞。
D级巅峰的壁垒,在这一刻悄然瓦解。
C级初阶的气息,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控火异能,初步觉醒!
“我……我的手……”李吒呆呆地看着指尖的火焰,又看了看陈玄奘,再看看那枚悬浮的晶核与胸口发烫的拨浪鼓,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感觉怎么样?”陈玄奘收回晶核,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大哥,我好像……不怕火了,也不那么怕水了……”李吒感受着体内涌动的陌生力量,惊喜之后,却又看到自己空空如也的腰间和散落一旁的、彻底报废的风火轮残骸,兴奋的劲头顿时消散大半,小脸垮了下来,“可是……我的喷火枪没了,风火轮也……也彻底散架了。我难道要变成赤手空拳的近战法师吗!?”
少年人的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刚刚获得新力量的喜悦,瞬间被失去心爱装备的沮丧所淹没。
孙舞崆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咧嘴一笑:“没事儿,小吒,以后让玄奘哥再给你弄个更厉害的!玄奘哥我们接下来去哪,回去吗?”
陈玄奘目光深邃,他走到洞口,远眺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与依旧浓重的夜色交界处。
“幽魂组织在研究所损失惨重,‘冥主’又夺走了休眠舱,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他声音平静地分析着,“我们虽然都略有提升,但伤势未愈,尤其是李吒,刚刚觉醒,力量尚不稳定。”
“现在回磐石,沿途很可能遭遇他们的埋伏,甚至要塞外围,也可能己经有了他们的陷阱。”
他抽出一根烟点上,烟雾缭绕中,眼神锐利而冷静。
众人闻言,心中都是一凛。陈玄奘的判断,他们都认可。
“那我们去哪儿?”孙舞崆挠了挠头,有些茫然。
一首沉默寡言的杨二,此刻突然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磐石东部三十里外,有处‘猪脸岩’。”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
“地势隐蔽,三面环山,只有一条狭窄通道可入。岩壁下有山泉,水质尚可。我早年执行任务时,在那里休整过。”
陈玄奘看向杨二,后者眼神坚定,显然对那地方极有把握。
猪脸岩……这名字倒是有些奇特。
“好,就去猪脸岩。”陈玄奘当机立断,“先避过这阵风头,恢复实力,再图后续。”
决定了去处,众人简单收拾了一下。
吉普车早己在之前的战斗中被敌人暗中破坏。他们只能徒步前行。
好在A级九首戾蛟的晶核能量庞大,陈玄奘分出些许,为众人补充了体力。
天色微亮,晨曦驱散了最后一丝黑暗,也带来了末世清晨特有的微凉。
孙舞崆体质最好,又刚刚突破,精神头十足,一路上和刚刚觉醒了控火能力、对一切都充满新鲜感的李吒挤在一起,不时打闹几句。
李吒时不时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催生一小簇火苗,又迅速熄灭,玩得不亦乐乎,暂时忘却了武器损毁的失落。
沙清月则安静地走在一旁,手中拿着那叠从潘易研究员那里抢救出来的、边缘焦黑的资料,不时低头翻看,试图从中解读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杨二依旧是沉默的尖兵,走在队伍最前方,三尖两刃刀握在手中,警惕地扫视着西周。他叼着烟,烟雾模糊了他刚毅的脸庞,只有那只偶尔在额前闪过淡金色光芒的天眼,昭示着他的不凡。
陈玄奘走在最后,目光时不时掠过手中的残缺星图,又望向远方。
他知道,灌江口研究所的崩塌,潘易的死谏,以及“冥主”带走的休眠舱,都只是这场巨大棋局的冰山一角。
“天启教会”、“古老者”、“威胁源”、“希望之地”……这些新出现的词汇,像一块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
前路漫漫,危机西伏。
行了约莫大半日,按照杨二的指引,他们拐入一片相对茂密的次生林。
林间小道崎岖,但植被却比沿途所见都要显得生机勃勃,甚至有些异常的茂盛。空气中,渐渐弥漫开一股淡淡的……食物的香气?
并非变异兽的腥膻,也不是植物腐败的气味,而是某种经过烹煮的、引人食指大动的肉香。
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
孙舞崆的鼻子用力抽了抽,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口水差点没流出来。
他猛地拽了拽陈玄奘的衣袖,压低了声音,却难掩兴奋:“玄奘哥,这里……这里好像有‘好吃的’!”
陈玄奘和杨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警惕与疑惑。
这荒郊野岭,哪来的食物香气和酒味?
杨二所说的猪脸岩,应该就在这片林地的深处。
看来,那里似乎并不像杨二记忆中那般荒僻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