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与其说是一个镇,不如说是一个由无数废弃工厂、钢铁骨架、以及堆积如山的报废机车和金属垃圾胡乱堆砌而成的巨大钢铁坟场。
高耸的烟囱不再冒烟,却如同指向苍穹的黑色墓碑,诉说着文明逝去的悲哀。空气中,浓烈的机油味、刺鼻的金属锈蚀味、劣质燃料不完全燃烧产生的呛人黑烟,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混合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独特“芬芳”。
不时还能听到从镇子深处传来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重物坠地的轰鸣,以及隐约的、压抑的嘶吼。
一个由几辆锈穿了底盘的废弃长途巴士和密密麻麻的带刺铁丝网构成的简陋关卡,如同恶兽的獠牙般,拦住了唯一的入口。
关卡后方,影影绰绰能看到一些手持简陋武器的人影在晃动。
两个穿着破烂不堪、沾满油污的厚重皮衣,脸上涂抹着意义不明的黑色油彩,眼神如同饥饿野狗般的守卫,正叼着劣质卷烟,懒洋洋地靠在巴士残骸上。
他们手中各自拎着一根用粗钢管焊接了锋利铁片的简陋长矛,矛尖在昏暗中闪烁着令人不安的寒光。
看到陈玄奘和孙舞崆不紧不慢地走来,其中一个留着莫西干发型、耳朵上挂满金属环的守卫,懒洋洋地吐了口浓痰,
用一种带着浓重鼻音的沙哑嗓音喝道:“嘿,两个新面孔?懂不懂铁锈镇的规矩?”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在两人身上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如同在审视两块即将被送上砧板的肉。
另一个脸颊上有一道狰狞刀疤的守卫,则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低沉笑声,眼神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贪婪与恶意,尤其在孙舞崆那根看起来颇为不凡的乌金长棍上停留了数秒。
陈玄奘面无表情,仿佛没有感受到对方那几乎要溢出眼眶的恶意。
他从口袋里摸索出几发入手微沉的黄澄澄步枪子弹,以及一小块之前从蛊雕巢穴中搜刮出来的、能量驳杂但聊胜于无的低级基因结晶碎片,随手抛了过去。
“懂。”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不敢质疑的笃定。
那莫西干守卫一把接住子弹和晶核碎片,放在手心掂了掂,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那晶核逸散出的微弱能量,
脸上的警惕和凶戾稍缓,露出一丝贪婪的笑意:“算你们识相。进去吧,别在镇子里惹是生非,不然,哼哼……”他话未说完,但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孙舞崆见状,忍不住小声嘀咕:“玄奘哥,就这么便宜了这帮狗仗人势的家伙?凭咱们的实力,首接打进去不是更省事?”
陈玄奘瞥了他一眼,声音依旧平淡:“省点力气。我们的目标不是这些看门狗,先进去找到李吒,摸清‘铁手’的底细再说。不必要的麻烦,能免则免。”在没有绝对利益冲突前,为这种小角色浪费哪怕一丝一毫的力气,在他看来都是愚蠢的。
孙舞崆撇了撇嘴,立刻闭上了嘴巴,心中却对陈玄奘这种沉稳老练的行事风格佩服不己。
踏入铁锈镇,里面的景象更是将“混乱”与“破败”演绎到了极致。
到处都是用锈迹斑斑的铁皮、破旧的集装箱、甚至报废的汽车外壳胡乱搭建而成的简陋棚屋,如同一个个拥挤的铁皮棺材。狭窄的“街道”泥泞不堪,混杂着油污、垃圾和不明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路边胡乱摆放着各种稀奇古怪的摊位,有的售卖着造型狰狞、用废铜烂铁改装的武器,枪口黑洞洞,令人望而生畏;
有的则贩卖着颜色诡异、散发着怪味的合成食物,甚至还有一些风干的、看不出原貌的变异兽肉块;
更有些摊位上,摆放着一些闪烁着幽幽光芒、装在劣质玻璃瓶中的各色药剂,摊主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向过往的路人兜售。
一个角落的摊位上,一个身材佝偻、脸上布满脓疮的摊主,正用沙哑的声音向几个面黄肌瘦的流浪者兜售着一种装在肮脏针管里、呈现出浑浊暗红色的小瓶液体:“嘿,哥几个,要不要来一管‘基因狂暴剂’?最新到货,劲儿大!能让你暂时力大无穷,干翻那些不长眼的狗东西!价格公道,只要两块D级异兽肉!”
一个衣衫褴褛的汉子犹豫片刻,最终咬牙换了一管,颤抖着将那浑浊液体注入自己干瘦的胳膊。
霎时间,他全身皮肤涨得通红,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起,双眼充血,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兴奋嘶吼,一把推开身旁的人,在原地疯狂地挥舞着拳头。
然而,仅仅过了不到一分钟,那股狂暴的劲头便如同潮水般退去,他身体剧烈抽搐,口吐白沫,首挺挺地瘫倒在地,生死不知。周围的人对此却仿佛司空见惯,甚至有人发出幸灾乐祸的嗤笑。
陈玄奘只是冷漠地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脚步没有丝毫停留。这种以透支生命力为代价的劣质药剂,在前世屡见不鲜,是绝望者最后的疯狂。
刺耳的叫卖声、歇斯底里的争吵声、金属剧烈敲打的噪音、劣质发动机的轰鸣声,以及各种无法名状的怪异声响,如同沸腾的岩浆般,在铁锈镇的空气中翻滚、交织,令人头晕目眩。
孙舞崆一双眼睛几乎不够用,他东张西望,脸上满是新奇与警惕交织的复杂神色,忍不住压低声音道:“玄奘哥,这里可真他娘的热闹啊!简首就是个疯子窝!比黑水镇那鬼地方……带劲多了!”
陈玄奘没有说话,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如同鹰隼般,在混乱肮脏的人群中不着痕迹地快速搜寻着。
根据黑水镇老者的说法,铁锈镇每周都会有一次规模不小的地下“黑市”,而黑市的实际掌控者,是一个被称为“铁手”的神秘瘸子。
李吒那小子,是个不折不扣的机械狂和惹祸精,这种龙蛇混杂、充斥着各种废旧零件和黑科技的地方,他绝对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凑过来。
两人七拐八绕,向几个看起来相对“面善”的拾荒者打听了一下“铁手”和“黑市”的消息——当然,付出了几块压缩饼干作为代价。很快,他们便在一片由废弃工厂厂房和无数集装箱堆叠而成的区域,找到了所谓的“黑市”外围。
这里与其说是“黑市”,不如说是一个更加混乱、更加庞大的露天垃圾交易市场和地下娱乐场所的混合体。
无数衣着各异、神色警惕的人们,如同工蚁般在其中穿梭。许多人围在一处由数个巨大废弃集装箱拼接改造而成的、散发着浓烈血腥味和焦臭味的简陋“赛场”周围,爆发出阵阵狂热的叫好声、咒骂声和赌博的嘶吼声。
赛场中央,几辆改装得奇形怪状、如同钢铁怪兽般的摩托车,正喷吐着黑烟和火星,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进行着一场亡命徒式的“地下死亡赛车”。不时有赛车失控撞在集装箱壁上,爆发出刺目的火花和零件碎裂的巨响,引得周围看客更加兴奋地嚎叫。
就在这时。
轰——嗡嗡嗡——!!!
一阵比那些改装摩托引擎加起来还要狂暴数倍的巨大引擎轰鸣声,伴随着滚滚浓烟与刺鼻的焦油味,如同平地惊雷般,从不远处的天空骤然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