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轻纱般弥漫,尚未散去。
林清梧的指尖轻柔地触碰到那株蔫黄的三七苗,刹那间,药魂便在识海深处炸响了震耳欲聋的惊雷,这声响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击在她的心弦上。
她定睛细看,叶片边缘泛着焦黑,像是被肆虐的火舌贪婪地舔过一般,呈现出一种可怖的颜色。
可茎秆内部却渗出暗褐的汁液,那汁液浓稠且带着一丝诡异的光泽。
看着这一幕,她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前世对蚀根粉的深刻认识,那时候她就见过被蚀根粉侵蚀的药苗是这般模样。
她的心中一凛,断定这不是自然病害。
她缓缓蹲下身,指甲轻轻刮开苗根处的土。
腐臭味混着晨露刺鼻地钻进鼻腔,那股味道又酸又臭,让人几欲作呕。
根须上凝结着细小的白霜,在晨雾的微光下闪烁着,分明是被蚀根粉侵蚀的痕迹。
"阿梧丫头?"周大嫂挎着竹篮从田埂过来,脚步轻盈,竹篮在她的臂弯里随着步伐微微晃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见她盯着苗株发怔,也凑过来看,"这苗儿...莫不是染了什么病?"
林清梧的指节捏得发白,手背上的青筋都微微凸起,显示出她内心的愤怒与紧张。
前世陆远山就是用这种阴招,趁着月黑风高往药园井里撒蚀根粉,她跪了三天三夜才求得族老宽宥。
那三天三夜,她的膝盖磕在青石板上,每一下闷响都像是刻在她灵魂深处的烙印。
此刻田埂上还飘着昨夜的露水,凉凉的,打在她的脚面上,她却清晰地听见了前世自己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的闷响,那声音回荡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周婶,把张叔和李铁匠喊来。"她站起身,袖中玄玉贴着皮肤发烫——那是沈昭昨日亲手系上的,说能镇邪。
玄玉温热的触感让她心里多了一丝安稳。"再去马厩牵两匹快马,让萧景明的商队留两个守夜的兄弟过来。"
周大嫂见她眼尾泛红,眼中满是惊惶,惊得竹篮差点落地,竹篮碰撞在她的腿上,发出"砰砰"的声响:"这...这是要出什么事?"
"有人想毁了这片药田。"林清梧摸出腰间短刃,在掌心轻轻一旋,寒光闪过,刺痛了她的眼睛,也掠过她紧抿的唇。"我要抓现行。"
子时三刻,药田外的老槐树上,林清梧伏在枝桠间。
夜静谧得可怕,她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那心跳声如鼓点般在寂静的夜里回荡。
露水顺着发梢缓缓滴进后颈,凉飕飕的,她却半点不觉得冷。
下方草窠里,三个黑影正猫着腰往井边挪,动作鬼鬼祟祟,其中一个怀里还揣着个釉色幽蓝的瓷瓶,瓷瓶在月光下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左边那个,裤脚沾着铁匠铺的铁屑。"她压低声音,对藏在树后的李铁匠道。
那声音低沉而清晰,仿佛怕惊扰了夜的宁静。
李铁匠握紧了手里的铁锤,粗重的呼吸喷在她后颈,那气息带着一股热气,痒痒的。"俺就说今早铺里少了块熟铁,合着是给这些龟孙打工具了!"
右边的黑影突然踉跄了下,碰响了田边的竹篱笆,那清脆的声响在夜里格外突兀。
林清梧心尖一紧,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却见张老汉扛着锄头从暗处晃出来,故意提高嗓门:"哪个不长眼的踩了我新种的葱?"三个黑影僵在原地,其中一个压低声音骂:"老东西怎么还没睡?"
机会来了。
林清梧从树上翻下,玄玉在腰间撞出轻响,那声响清脆悦耳。
短刃出鞘的刹那,寒光闪烁,三个黑影同时抬头——月光下,她看见他们眼底的慌乱,像极了前世那些往她药园里撒药粉的家仆。
"捆了。"她甩了个响指,那声音干脆利落。
周大嫂从另一侧的草垛里钻出来,手里的麻绳甩得呼呼生风,麻绳在空中划过,带起一阵小小的旋风。
李铁匠的铁锤砸在地上,震得地面都微微颤抖,三个黑影膝盖一软,全跪在了泥里。
审问是在柴房进行的。
柴房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木头味和淡淡的烟火味。
周大嫂烧了壶热水,蒸腾的雾气在昏黄的灯光下缭绕,带着一股温暖的水汽。
最年轻的那个先哭了,那哭声带着几分恐惧和后悔:"王管家给的钱...说是撒点粉,苗儿蔫了就行...我们真不知道是蚀根粉啊!"他抖着手指向瓷瓶,釉色在油灯下泛着幽蓝,和前晚王管家手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林清梧的短刃抵在他喉结上,能感觉到那点跳动的温度,那温度带着一丝紧张和不安。"他还说了什么?"
"说...说林姑娘要是查出来,就推说是山鬼作祟。"年轻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声音带着几分绝望。"他给了我们每人五两银子,说事成之后还有赏..."
柴房外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声沉稳有力。
沈昭的影子先一步投进来,那影子在地面上被拉得长长的。
他披着玄色大氅,大氅在夜风中微微飘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腰间银狼纹玉佩在门框上撞出轻响:"审完了?"
林清梧收了短刃,指节在瓷瓶上敲了敲,那敲击声清脆响亮:"王管家的手笔。"
沈昭弯腰捡起瓷瓶,指腹抹过瓶底的暗纹——那是京都万宝阁的标记,只有达官贵人能买到的特供瓷。"禁军今早查到,王管家昨夜去过万宝阁分号。"他抬眼时,眼底像淬了冰,那眼神冰冷而锐利。"我己让人封了他的院子,等天亮就提审。"
林清梧望着他甲胄上未擦净的泥点,突然伸手替他理了理衣领,手指轻轻拂过他的领口,那动作轻柔而自然。"你昨夜又去巡夜了?"
"怕有人趁黑动手。"沈昭握住她的手,掌心的茧蹭得她发痒,那痒意顺着她的手臂传遍全身。"今日起,药田周围加派二十个暗卫,井里的水每日换三次,我让萧景明从商队调了猎犬过来,专嗅生人气息。"
林清梧走出柴房,心里满是对王管家后续可能行动的担忧。
她深吸一口气,清冷的空气灌进肺里。
此时天刚蒙蒙亮,东方的天空泛起了鱼肚白,淡淡的晨光洒在药田上。
李铁匠的铁锤声就响了起来,那声音清脆而有力,仿佛是在宣告着他们守护药田的决心。
她站在田埂上,看着李铁匠带着两个学徒,把原本的竹篱笆换成了拇指粗的铁栅栏,每根铁柱之间还缠着带刺的藤条。
铁栅栏在晨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带刺的藤条像是一道道防线。
张老汉在田边挖了陷阱,里面埋着淬了辣椒粉的竹钉——这是苏阿婆教的,既能伤腿又不致命。
周大嫂端着热粥过来时,她正蹲在新立的警示牌前,用朱砂写"药田有毒,擅入者死"。
那朱砂的颜色鲜艳夺目,像是她心中燃烧的怒火。
字迹还未干透,山风卷着药香吹来,那药香清新宜人,把纸角掀起一道小缝。
"阿梧,你说王管家还会再来吗?"周大嫂把粥碗塞进她手里,粥碗还带着温热的温度。"昨儿那几个小贼说,他给的银子比我们种一年地还多..."
林清梧喝了口粥,暖意从喉咙滚到胃里,那暖意让她的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她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炊烟,玄玉在腰间发烫——那是沈昭说的,等药材收了要带她去看日出的承诺。
"会的。"她望着田边新立的铁栅栏,笑意在眼底漫开,那笑意带着几分自信和坚定。"但他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两辈子。"
自从上次抓到王管家的手下后,药田暂时恢复了平静。
然而某个深夜,林清梧被药魂的震颤惊醒——那是比之前更剧烈的预警,那震颤像是一阵强烈的电流,传遍她的全身。
她披衣出门,月光如水般洒在地上,田边新立的铁栅栏上,有道极浅的划痕,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轻轻刮过,那划痕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异香,像极了前世陆远山身上的沉水香,那香味淡雅而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