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大门在三人面前缓缓洞开，林清梧鼻尖萦绕的腥甜气息陡然浓重——是曼陀罗混合着腐肉的气味。
晨光斜照下，门内站着个穿青衫的男子，眉峰如刃，眼尾微挑，正是毒门当前掌权人慕容羽。
他目光扫过林清梧怀中的木匣，唇角勾起抹若有若无的笑：“滇南威远镖局？赵镖头，你上回送的‘蛇涎膏’可害我折了三个弟子。”
赵镖头膝盖一弯，几乎要跪下去：“公子明鉴！这回是真货——这位林姑娘说，‘千日醉’的解法她也攥着。”
林清梧上前半步，将木匣捧过头顶，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凉，声音却沉稳：“慕容公子若不信，不妨当场验看。这配方需用活物试毒，小女子愿做证人。”她垂眸时睫毛轻颤，腕间银铃随动作轻响，倒像个怕事的药童。
慕容羽指节叩了叩木匣，蛇纹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有趣。”他话音未落，廊下转出个红衣女子，耳坠上的珊瑚珠摇摇晃晃，正是毒娘子。
“毒娘子，带他们去炼毒坊。”
地牢台阶潮湿黏腻，林清梧扶着石壁往下走，指腹触到青苔下的刻痕——是指甲抓挠的痕迹，深浅不一，像极了人濒死时的挣扎。
空气里弥漫着霉湿与血腥交织的气息，令人作呕。
毒娘子甩着银鞭走在前头，鞭梢扫过铁笼时，笼中传来呜咽声。
那声音低哑、破碎，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哀鸣。
“这是新收的‘药人’。”毒娘子忽然停步，转身时红衣扫过林清梧的药箱，“林姑娘不是神医么？来看看这个。”她扬起银鞭，抽开最近的铁笼。
笼中蜷缩着个少年，双眼泛着浑浊的白，脖颈处爬满青紫色的血管。
林清梧的呼吸一滞——这与赵镖头描述的毒人如出一辙。
她装作踉跄，伸手扶住笼栏，指尖轻触少年手腕。
药魂在识海翻涌，少年体内的毒素如潮水般涌来：曼陀罗根、赤焰蜂毒、还有种熟悉的腥甜……是九转化灵散！
前世她在杜丞相残卷里见过，这毒能封锁意识却保留行动本能，简首是为傀儡量身定做。
“林姑娘发什么呆？”毒娘子的银鞭缠上她的手腕，金属的寒意顺着皮肤蔓延，“莫不是怕了？”
林清梧反手按住药箱，腕间银铃碎响：“我在想，这孩子若能解了毒……”她话语未尽，毒娘子己笑出声，银鞭骤然收紧。
沈昭突然挡在林清梧身前，银枪在掌心转了个花：“要试毒，我替她。”他的声音冷静而坚定，仿佛连空气中浮动的毒尘都为之凝滞。
毒娘子歪头，珊瑚耳坠擦过沈昭枪尖：“也行，你们一起。”她拍了拍手，尽头的石门轰然打开，无数青灰色的毒蝎从门内涌出来，甲壳摩擦地面的声响刺得人耳膜生疼，仿佛千万把刀锋在耳边刮擦。
林清梧退到沈昭身侧，指尖摸向腰间的避毒囊。
这是苏阿婆用苍术、艾叶、雄黄混着她的血炼的，前世多少次从毒窟里捡回命，全靠这小袋子。
她悄悄捏碎囊口的绳结，清苦的药香在两人周围散开，毒蝎爬到半尺外便纷纷转向，互相撕咬起来。
“倒是有些本事。”毒娘子倚着石壁，指甲划过唇瓣，“不过——”她突然吹了声口哨，石门上方的竹筒里簌簌落下红色粉末，空气中顿时多了一股灼烧皮革般的焦味。
“这是赤焰粉，沾到皮肤便烧穿骨头。林姑娘，接好了。”
林清梧在粉末落下来的瞬间拽住沈昭的衣袖，两人滚进墙角的阴影里。
她的药箱磕在青石板上，几味药材撒出来，其中一味带刺的苍耳正好粘住飘落的粉粒。
她装作慌乱捡药，指尖快速抹过粉粒，将样本收进指甲缝里。
与此同时，地牢外的偏厅里，铁虎正抱着酒坛灌酒。
沈昭出门前在他茶里下了“醉仙露”，此刻他的鼾声己经能震落房梁上的灰。
沈昭贴着窗纸捅了个洞，确认铁虎瘫在椅子上，这才翻窗而入。
书桌上堆着几卷竹简，最上面的《毒人训练手册》几个字刺得他瞳孔微缩。
他抽出随身的狼毫笔，蘸着茶水在袖口快速抄录：“以九转化灵散封识海，配合‘锁魂针’刺百会、风府二穴……破之法？需寻中枢神经敏感之药……”窗外传来脚步声，沈昭迅速将竹简按原样摆好，又故意碰倒桌上的茶盏。
茶水渗进竹简缝隙，等铁虎发现时，只会以为是自己醉酒碰翻的。
他翻窗而出时，正看见林清梧和毒娘子从地牢方向过来，忙低头整理衣袖，将抄录的内容掩在臂弯里。
回到暂住的竹屋时，林清梧反手闩上门，从指甲缝里抠出赤焰粉的样本。
沈昭将袖口的字迹展开，两人凑在烛火旁。
“九转化灵散的主药是南海紫珊瑚，这东西遇寒则凝。”林清梧碾碎样本，放在鼻尖轻嗅，眉头微蹙，“赤焰粉里掺了雪上一枝蒿，正好能克紫珊瑚的寒性……阿昭你看，毒人被封的识海，是不是能通过刺激百会穴唤醒？”
沈昭指腹划过袖口的字迹：“手册里说，锁魂针需在每月十五子时补刺。若在那之前用雪上一枝蒿煎水，顺着针孔灌进去……”
“就能瓦解毒素，让毒人恢复意识！”林清梧的眼睛亮起来，指尖无意识地着药箱，“他们以为毒人不死不灭，却不知中枢神经才是命门。”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鸣，林清梧的笑突然顿住。
她走到窗边，望着毒门深处仍亮着的灯火——慕容羽的书房还透着光，隐约能看见人影晃动。
“阿昭。”她转身时神色一凛，“我们得提前动手了。”
沈昭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熨着她冰凉的指尖：“我去准备。”
林清梧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突然扶住桌角，喉间泛起腥甜。
她掀开衣袖，手腕上有道淡红的痕迹——是方才毒娘子银鞭缠过的地方。
那鞭子上淬的毒，比她预想的更狠。
她从药箱里取出银针，在烛火上烤了烤，刺入手肘的曲池穴。
鲜血渗出来时，她低低笑了一声。
慕容羽要的是“自己人”，那她便演一场“中毒”的戏码。
等明日毒娘子来探，她定会“昏迷不醒”，到那时……
窗外的月光被乌云遮住，竹屋里的烛火忽明忽暗。
林清梧望着药箱里的避毒囊，又摸了摸袖中抄录的毒素配方，眼神逐渐坚定。
毒门的夜，从来不是平静的。而这一次，猎人要变成猎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