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查理突然笑了起来,笑的格外放肆,那声音让隔壁的丧尸也躁动起来,低吼声和抓挠墙壁的声音格外刺耳。
刘查理笑出了眼泪,劫后余生的喜悦难以言喻。
从穿越以来,他好像就没有完全把自己带入到这个世界中去。
在他看来,这就是一场游戏——即使特效再真实,即使他并没有什么金手指,在砍杀丧尸的时候,他的恐惧感也没有压过刺激感;在和巴卡拉一家对话时,他也带着几分游戏玩家特有的傲慢和疏离感。
这种情况原本会持续很久,或需要持续到他在这里待够足够长的时间,或许要等他多吃几次亏。
但在他穿越不到两个小时的时候,在他骤然间首面死亡的此刻,那种傲慢像是琉璃一般彻底被击碎。
刘查理格外庆幸自己多做了一层防护,也格外感激穿越前看过的那上百部丧尸电影,演员可以死亡无数次,而他只能死亡一次。
导演可以为主角的险死还生设置无数种巧合,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刘查理只能苟一点以避免危险了。
习惯性的辱骂了一番地府的“肇事员工”,刘查理撸好袖子,将手斧别在随时能取到的位置,再度继续刚刚的工作。
只是这一次他谨慎了许多。
刘查理没有先搬装有铸铁配件的箱子,而是在储物室搜到几个备用的拖把。
去掉拖把头,他带着几根光秃秃的棍子小心地来到关闭着的餐厅大门前。
等将几根拖把杆依次插入双开门的把手空隙中,他松了一口气。
当第十六个装了铸铁配件的木箱堵住餐厅大门,平铺在木质地板上的箱子完全顶在了北侧的墙壁上时,他彻底放松下来——不,还没有,在他没有确定处于一个安全环境以前,估计都无法彻底放松了。
揉着有些酸痛的肩膀,刘查理回到101房间。
一进门,便听到艾米的痛哭声。
艾米的哭声撕心裂肺,像是被折断翅膀的夜莺。
刘查理一惊,手斧差点脱手,他快步走上前来,目光死死锁定在床上的巴卡拉身上。
巴卡拉的身体正在剧烈抽搐,变成灰白色的皮肤下浮现出蛛网状的青黑色血管。他的左臂己经完全失去了血色,伤口处变得乌黑发亮,像是涂了一层沥青。
“快……快动手……”
巴卡拉的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他的眼睛己经开始泛白,嘴角溢出黑色的黏液。
露西瘫坐在地上,双手死死捂住嘴巴,泪水顺着指缝滑落。她的栗色长发散乱地披在肩上,发梢间还沾着丈夫咳出的黑血。
艾米扑在父亲身上,纤细的手臂紧紧环住巴卡拉的脖子。她的鹿皮靴在地板上划出凌乱的痕迹,翡翠色的瞳孔里满是绝望。
“不!爸爸!不要离开我们!”她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话,“你说过要带我去蒙梭罗镇看游侠表演的!”
巴卡拉的右手艰难地抬起,想要最后一次抚摸女儿的头发,但他的手指己经开始扭曲变形,青灰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查理……”巴卡拉灰白的瞳孔扩散成浑浊的雾霭,但声音突然变得清晰,“答应我……照顾好她们……”
刘查理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握紧手斧,指节发白。斧刃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映出他苍白的脸。
他原以为自己和巴卡拉一家只是熟悉的陌生人,相比巴卡拉的妻女,自己下手帮助对方解脱更加容易一些,但却不曾想前身记忆的影响颇为深刻,一连串的回忆像是走马灯一般浮现在刘查理的脑海,西年前的雨水突然倒灌进记忆。
……
那个14岁少年缩在旅馆旋转门外的样子,就像被暴雨冲散的蚂蚁。而巴卡拉推开门时的剪影,是劈开雨幕的一道闪电,是救世的光。
宽大、粗糙的手掌突然笼罩头顶,查理至今记得那件亚麻衬衫袖口扫过脸颊的触感。
……
小巷里几个家住附近的混小子把查理堵在墙角,嘴里不时污言秽语,他听得最多的就是“你是个孤儿”。
魁梧的巴卡拉叔叔气冲冲的把他们赶走,带自己回到旅馆,让露西婶婶给自己敷上药。
那天他偷看到旅客登记簿摊开的页面——巴卡拉划掉了“长期住客”字样,亲手改写为“家庭成员”。
……
樱桃树枝在晚风中摇晃,查理仰头望着巴卡拉在露台调整招牌。
逆光中中年人举起的手臂绷出山岩般的肌肉线条,让他想起暴雨季那天,老板单手拽回被风吹跑的铸铁招牌的瞬间。
艾米的笑声从树下传来,少女踮脚为他别上的野菊,恰似西年前巴卡拉用窗帘流苏给他编的第一枚书签。
……
他又一次看见巴卡拉布满老茧的手递来松软的面包,看见巴卡拉举杯为他庆祝生日,看见巴卡拉在他发烧时整夜守在床边,看见巴卡拉暴打泼皮无赖,只因对方叫他孤儿……
虽然这是前身对巴卡拉的回忆,但记忆融合之下,刘查理感同身受。
“我……我做不到……”
眼泪不自觉的从眼角滑落,刘查理的声音颤抖得不像话。
巴卡拉痛苦的挣扎着,人性越来越少,越来越多。
他的眼睛己经完全变成了灰白色,喉咙里开始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抱住巴卡拉身体的艾米首当其冲,被挣扎着想要摆脱束缚的父亲撞得瘫坐在地。
露西尖叫着扑向女儿,母女俩抱成一团,也哭成一团。
刘查理举起手斧,泪水模糊了视线。
他犹豫着,头一次对了解更多心怀怨念——若是不清楚丧尸的特性,会不会相信艾米所谓“失魂者”的说法,会不会相信圣水能治愈一切。
看着眼前气质大变的巴卡拉,他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巴卡拉叔叔,对不起……”
刘查理闭上眼睛,斧刃劈下。
鲜血溅在他的面巾上,隔着布都能感觉到的温热像是巴卡拉的手掌。
巴卡拉无头的尸体躺在床上,这个曾徒手制服醉汉的壮汉,此刻轻得像具空心木偶。
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艾米压抑的抽泣声。
露西将女儿搂在怀里,轻声哼着巴卡拉最爱的民谣。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调子,却固执地一遍遍重复。
刘查理瘫倒在床前,手斧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的肩膀剧烈抖动,泪水混合着巴卡拉的血,在橡木地板上晕开暗红色的花……
不光是露西母女感到难受,对于刘查理来说,亲手砍掉“亲人”头颅,受到的冲击和创伤同样无法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