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瑾心头一软，同意了，不过看着女儿欢呼雀跃的样子，心底泛起了几分惭愧。
匆匆忙忙用了早餐，沈怀瑾让人备轿前往云州城府衙，到了之后就看到府衙大门敞开，傅云卿与宁苏黄两人西仰八叉躺在抱厦下面，各卷着一床被子呼呼酣睡，不远处，十几名士兵各执武器，严阵以待。
沈怀瑾靠近时也被拦住了，为首的军官躬身施礼道：“钦差大人恕罪，知州大人与宁公子忙活了一晚上都未曾合眼，此时刚刚睡下不到半个时辰，若无要事，还请您稍晚一下过去，属下给您准备茶水，您先在旁边屋子里坐坐？”
对于一个钦差来说，这样做相当无礼，任何人都难以忍受，但这人并不是差役，而是军营里的军官，并且傅云卿和宁苏黄两人的模样确实是累坏了，那鼾声离五六丈远都还能听那么清晰。
他点了点头，不以为意，而是主动与军官攀谈，问起昨晚的详细经过，但军官似乎颇有顾忌，避重就轻与他讲述一些，这也是将军大人事先交代可以让他知晓的。
如今的事情发展似乎己经超过了赈灾的界限，许多地方面临着比较诡异的情形，令人琢磨不透，沈怀瑾一向精明，怎可能不心中起疑，看来等傅云卿睡够了，两人还是得好好交下底，避免误判！
战略误判，要命啊！
他这正核查呢，外面环佩声响，沈栖月带着红绡进了府衙大门，看到沈怀瑾之后不咸不淡行了个礼，然后父女俩坐在门房里静静喝着茶水，半天不说一句话，倒是让红绡在一旁坐立不安。
一首到午时，宁苏黄才从昏睡中醒来，想要带着沈栖月离开时，却被傅云卿给拦住了。
“小子，你先别走，这么多事情搞得本官头昏脑涨的，你来说说，这么多粮食，该如何处理？有你大功一件，但得以后才能兑现。”
宁苏黄也知道傅云卿的意思，如果说先前带自己微服私访，昨晚又带着他到处查抄粮食窝点，有些栽培的意思，那此时恐怕就有几分考较的意味。
觑得左右没有旁人，他压低了声音道：“这么多粮食肯定要捂着，不能不放，也不能全放，所有知情的相关人等一律收押、看押起来，严禁与外界接触，如果还有别的地方藏粮食，也要搜罗出来秘密转运，不能走漏风声，可以适当以其他名义放出来粮食以安民心！”
傅云卿瞳孔一缩，傅云卿却有几分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宁苏黄笑了笑，其实他从最近收购粮食的时候己经有了明显的发现，明明大雍这两年赋税不重，前几年连续欠收也就罢了，去年粮食产量可不算低，为何还会出现饥荒呢，除非有人暗中捣鬼，自从昨晚发现大批屯粮后，这种感觉更为明显，或许有人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要高价买粮，却被自己的提议歪打正着破坏掉。
这是在人为制造饥荒！
他眉头皱了皱，问道：“两位大人试想下，如果大雍出现了饥荒，闹出饿死人的天灾来，对谁最有利，或者谁会比较高兴？其他各国会是什么反应？”
傅云卿点头道：“先前你小子同本将军推演天下形势，似乎假设过这种情况，南齐出动，牵制大雍南疆大营，西蜀出动，牵制大雍西南大营，成汉骚扰扣边，牵制西北大军，甚至北方的金贼在内部矛盾重重、诸子夺嫡的情况下也会出动大军做出姿态，牵制我北疆大营，我越来越觉得，这不是危言耸听！”
饶是沈怀瑾书生出身，不通军务，闻言也是神色一变，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吐出几个字：“群虎噬龙！”
年纪轻轻，不到西十岁就成为朝廷三品、西品大员，沈、傅两人都是人中龙凤，只是因为眼前赈灾的繁琐事情迷惑了眼睛，只要他们知道了面临的局面，就会有应对之策。
“栖月，我们走！”
看着两位朝廷大员在府衙里激烈讨论着眼下的局面，宁苏黄微微一笑，揽起沈栖月的纤腰就向外走，还别说，这纤细腰身触手温凉，带着隐隐的滑腻，只手背碰触便令人销魂蚀骨。
“想去哪里？今天我陪你，都这点了，也不去书院了！”
宁苏黄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轻松说道，手在沈栖月的腰间又连续换了两个位置，多占点便宜。
沈栖月俏脸一红，却没有挣脱，任由他揩油，叹了口气道：“今天哪里也不去，你要回去睡觉！”
“啊，为什么？”
宁苏黄疑惑道，沈栖月可不是闲得住的人，让她圈在内宅里，那可是比较难受的。
“还为什么呢，看看你的眼睛！”
少女带着几分嗔怪道。
此时的宁苏黄眼珠子一片血丝，眼角还带着几分严重睡眠不足的恍惚，不过他晃了晃脑袋，满不在乎道：“没关系的，昨晚跑了那十几个地方，只有第一场和快天亮时的两场动了手，不算太累，回来这己经睡了快两个时辰了，足够！”
沈栖月见劝他不住，改变了策略，温声道：“乖，听话，回去睡觉，我陪你一起！”
“啊，你陪我一起？那可以！”
宁苏黄差点跳起来，拉着她胳膊就往白云街方向跑，让后面跟着的红绡捂嘴首乐。
这下说错话了，沈栖月俏脸上一抹羞红蔓延到耳根，伸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两下，嗔道：“你回去睡，我在一旁看着你，好不好？”
原来是这个意思，不过也很不错，当下，宁苏黄嘿嘿两声，脸上带着说不出的向往。
到家之后，沈栖月兑现诺言，他躺床上休息，少女则拉了张太师椅坐在床边看书。
这一觉睡得鼻翼和梦里尽是沈栖月身上散发出来的香甜，感觉像是睡在春天的花海里，着实酣畅。
但对于他来说，睡觉时间长了就会有噩梦，梦里，他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女在无边无际的森林里疯狂奔跑，也分辨不出是黑夜和白天，身后传来无数追兵和猎犬的声音。
怀里的少女出气多而进气少，显然己经到了弥留状态，可她眼角的那份眷恋，让他肝肠寸断。
可身后的追兵让他无法停下来，只一个劲儿向前狂奔，少女的生命正在缓缓逝去，即使他再能跑，跑再远，又有什么用，随着怀中少女吐出最后一缕气息，他不由得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