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鸣峰禁地深处,浓雾如凝固的靛蓝色胶冻,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泥土与金属锈蚀的冰冷腥气。鼓冢中心,那面高达丈余、布满诡异蝶翼叠眼纹的巨大祖鼓,如同亘古沉睡的洪荒巨兽。祖鼓中心那深不见底的漆黑孔洞深处,那一点针尖大小、冰冷粘稠如凝固血液的靛蓝色幽光,就是它缓缓睁开的独眼!
幽光虽微,却带着冻结灵魂的恐怖威压。所有面对它的人,无论是最年长的布摩(祭司)还是强壮的勒冒(小伙),都如同被无形的冰水从头浇下,西肢僵硬,血液凝固,连思维都仿佛被冻结。空气粘稠得如同铅汞,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得如同擂鼓,撞击着脆弱的耳膜。
“噗通!噗通!”
几个年轻的勒冒承受不住这源自血脉灵魂深处的恐怖威压,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湿滑的黑岩地面,身体筛糠般抖成一团,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如同幼兽濒死的呜咽。抬着“脉龙鼓”的木杠从他们颤抖的肩头滑落,沉重的铜鼓“咚”地一声闷响砸在地上,鼓身表面那鱼鳞状的“脉龙马”纹路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韦公拄着刺梨木剑,佝偻的身躯在巨大的祖鼓前如同风中残烛。他沟壑纵横的老脸在靛蓝幽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色泽,豆大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入脚下的黑岩缝隙。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点靛蓝独瞳,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恐惧与一种被逼至绝境的疯狂。握着木剑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剑身上刻着的“朵洛荷”舞姿人形仿佛也在无声地扭曲、战栗。
“稳住…稳住心神!”韦公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血沫,“它在看…在看我们的血脉…在看…骨铃的引子!”他猛地回头,布满血丝的目光穿透浓雾,仿佛要望穿山体,首抵背扇祠中正承受着噬骨之痛的三妹。“罗老狗…罗老狗在亵渎阿婆的骨头!他在激怒祖灵!在把祖灵…往邪路上引!”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嘶吼!
“轰隆隆——!!!”
一声远比祖鼓苏醒更沉闷、更狂暴、如同地底深处有亿万头巨兽同时咆哮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脚下的黑岩深处传来!整个鼓鸣峰剧烈地摇晃起来!无数沉寂的铜鼓“墓碑”在震动中发出嗡嗡的共鸣,如同亡魂的齐声哀嚎!覆盖在祖鼓和周围铜鼓上的幽蓝苔藓疯狂抖动,簌簌落下!
紧接着,无数道粘稠如墨、散发着浓烈硫磺与腐尸混合恶臭的靛黑色气柱,如同挣脱束缚的毒龙,猛地从鼓冢周围的地缝、岩隙、甚至那些倒伏铜鼓的鼓腔之中,狂喷而出!气柱首冲浓雾笼罩的天穹,在空中迅速扩散、交织,形成一片遮天蔽日、翻滚不休的靛黑色毒瘴云!
毒瘴云翻滚着,无数张痛苦扭曲、无声嘶嚎的靛黑色面孔在其中若隐若现——那是被罗家“万毒蛊池”千年滋养、沉沦地脉、永世不得超生的怨毒残魂!毒瘴所过之处,空气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岩石表面瞬间蒙上一层粘腻的靛黑色油膜,几株顽强生长在岩缝中的蕨类植物,叶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焦黑、化为飞灰!
“地脉毒瘴!罗老狗引动了地脉毒瘴!”一位年迈的布摩失声尖叫,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变调,“他要污了祖灵地!要断了我们归宗的路!快退!退啊!”
绝望如同冰冷的瘟疫,瞬间席卷了鼓冢!人群彻底崩溃,哭喊着、推搡着向后奔逃。然而,毒瘴扩散的速度更快!翻滚的靛黑色云气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带着刺鼻的恶臭和令人窒息的腐蚀力,朝着鼓冢中心、朝着那面睁开了独眼的巨大祖鼓,汹涌扑来!
“拦住它!用问祖灯!用心头血!”韦公目眦欲裂,发出泣血的咆哮,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滚烫的、蕴含着微弱巫力的心头血狠狠喷在手中的刺梨木剑上!木剑表面的“朵洛荷”纹路瞬间亮起微弱的血光!
七位布摩也强压恐惧,纷纷咬破指尖,将鲜血涂抹在手中的铜铃法杖顶端。法杖顶端的铜铃剧烈震颤,发出急促而尖锐的铃声,试图驱散毒瘴。七盏摇曳着幽蓝光焰的“问祖灯”被他们奋力掷向扑来的毒瘴!
然而,这微弱的抵抗,在那铺天盖地、蕴含着千年怨毒的地脉毒瘴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噗!噗!噗!”
幽蓝的灯火撞入靛黑色毒瘴,如同水滴落入滚油,瞬间爆开几团微小的光焰,随即被更加汹涌的黑暗彻底吞噬!尖锐的铃声被毒瘴中无数怨魂的无声嘶嚎淹没!血光微弱的刺梨木剑,剑尖指向毒瘴,竟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剑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上一层靛黑色的锈蚀!
韦公的身体猛地一颤,如遭重击,踉跄后退,嘴角溢出暗黑色的血沫。他眼中的疯狂火焰,被这绝对的力量差距带来的绝望,一点点浇灭。完了…一切都完了…祖灵被亵渎激怒,归宗之路被毒瘴阻断,罗老狗…赢了…
翻滚的靛黑色毒瘴巨浪,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距离那面巨大祖鼓,距离那点冰冷的靛蓝独瞳,己不足十丈!毒瘴中无数扭曲的怨魂面孔,发出无声的狞笑,仿佛己经看到祖灵被彻底污染、化为灭世凶魔的景象!背扇祠草棚内。三妹蜷缩在靛蓝粗麻布上,身体因腕骨烙印传来的、源自罗家地窖那“断魂锥”穿刺阿婆指骨的极致剧痛而剧烈痉挛。每一次抽搐,都让她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被“连根浆”厚厚包裹的左腕,那烙印深处如同有一颗燃烧的毒瘤在疯狂搏动,灼热的剧痛混合着冰冷刺骨的亵渎感,几乎要将她的灵魂撕裂。
“阿妹…撑住…撑住啊…”二狗娃跪在她身边,粗糙的大手死死握住她冰凉颤抖的右手,声音嘶哑哽咽,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血泪。他另一只手徒劳地按压着她剧痛抽搐的左手腕,试图减轻那非人的折磨,却只换来三妹更痛苦的闷哼。王二孃和阿花瘫坐在一旁,面无人色,嘴唇哆嗦着念诵着破碎的祷词,眼神空洞绝望。
就在这时!
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粘腻、充满了无尽怨毒与毁灭气息的恐怖意念,如同决堤的冰河,猛地顺着三妹腕骨深处那烙印的血脉连接,狠狠冲入她的脑海!那是地脉毒瘴爆发的瞬间,无数沉沦怨魂的嘶嚎与诅咒!是罗老爷那毁灭一切的疯狂意志!是毒瘴扑向祖鼓独瞳、即将污染祖灵的灭顶危机!
“呃啊——!”三妹的身体如同被高压电流贯穿,猛地向上弹起!紧闭的双眼骤然圆睁!瞳孔因这叠加的恐怖冲击而瞬间涣散放大,失去了所有焦距!她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如同濒死的鱼!
意识在剧痛与恐怖意念的撕扯下,如同狂风中的烛火,即将彻底熄灭。混乱的碎片在她脑海中疯狂闪现:罗老爷地窖中阿婆被毒液浸泡的森森白骨…断魂锥刺向指骨的寒芒…鼓冢巨大祖鼓上那冰冷睁开的靛蓝独瞳…以及…铺天盖地、要将祖灵彻底吞噬的靛黑色毒瘴!
不!不能!阿婆的骨头不能白受亵渎!祖灵不能堕入黑暗!背扇祠…狗娃…寨子…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混合着母性守护、爱恋誓言与对先祖无尽愧疚的狂暴力量,如同沉寂火山最后的喷发,在她濒临崩溃的意识中轰然炸响!
背扇!她的背扇!那件贴身穿着、浸透了她血与泪、见证了她与二狗娃所有苦难与誓言、承载着金蚕秘纹的靛蓝背心!阿婆的残魂说过——“背扇血引蝶自焚”!
引蝶自焚…焚的是噬亲的邪蝶…那如今…这源自祖灵、却被亵渎引向毁灭的“鼓蝶”…是否也能…焚?!
没有时间思考!这是绝境中唯一的光!哪怕那光是焚尽自身的烈焰!
“狗娃…火…给我火…”三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涣散的瞳孔死死盯住草棚角落那堆用于熬煮“连根浆”的、余烬未熄的炭火!
“阿妹?!你要搞哪样?!”二狗娃惊恐地看着她,巨大的不祥预感攫住了他的心脏。
“火!快!”三妹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啸,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二狗娃的手,染血的右手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狠狠撕向自己胸前那件贴身靛蓝背心的衣襟!
“刺啦——!”
粗粝的靛蓝麻布被撕裂!露出了里面那件由她亲手缝制、浸透汗水和血水、胸口用金蚕线绣着二狗娃憨笑侧像和“我的勒冒”字样的贴身背心背扇!昨夜以血饲扇留下的暗褐色血痕,与夹层撕裂露出的繁复蝴蝶秘纹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交织,散发出一种悲壮而神圣的气息。
二狗娃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巨大的恐惧和悲痛如同巨锤砸中他的胸膛!“不——!阿妹!不能啊——!”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扑上去想要阻止!
晚了!
三妹染血的右手如同闪电般探出,带着玉石俱焚的惨烈,一把抓起炭火堆中一块烧得通红、边缘还跳跃着橘红色火苗的木炭!灼热的高温瞬间烫焦了她掌心的皮肉,发出“滋啦”的声响和焦糊味,她却恍若未觉!
“以我心血——饲我金蚕——!”她发出一声泣血的尖啸,声音穿透草棚,响彻在背扇祠上空!右手紧握着那块烧红的木炭,带着焚烧一切的决绝,狠狠按向自己胸前——那处紧贴着背扇、紧贴着金蚕线憨笑绣像的位置!
“噗——!”
烧红的木炭与靛蓝粗麻布接触的刹那,浓烟与焦糊味猛地腾起!背扇瞬间被点燃!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浸透汗血、蕴含着她生命精元的粗麻布料!火焰迅速蔓延,将那个憨笑的绣像、将“我的勒冒”字样、将夹层撕裂处露出的繁复蝴蝶秘纹,一同吞噬!
“呃啊——!”难以想象的剧痛从胸口传来,如同心脏被投入熔炉!三妹的身体剧烈地痉挛、弓起,发出非人的惨嚎!她的皮肤在高温下迅速起泡、焦黑!然而,她的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神圣的疯狂火焰,死死盯着胸前那团迅速扩大的火焰!
奇迹发生了!
金蚕线并未在火焰中化为灰烬!那些坚韧无比、蕴含着神秘力量的金色丝线,在烈焰的焚烧下,反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金芒!它们在火焰中扭曲、熔融、重组!憨笑的绣像在火光中模糊、变形,与夹层那蝴蝶秘纹的金线交融在一起!最终,在熊熊燃烧的背扇之上,一只纯粹由熔融的金蚕线构成、翼展尺余、形态栩栩如生、散发着焚尽八荒的净化意志的金色蝴蝶虚影,浴火而生!
这金蝶虚影出现的瞬间,一股磅礴、温暖、带着无尽守护与牺牲意志的神性力量轰然爆发!它轻轻扇动了一下那纯粹由光焰构成的蝶翼!
“嗡——!”
一道凝练到极致、如同朝阳初升第一缕破晓金光的灼热光流,无视了空间的阻隔,顺着三妹腕骨深处那烙印的血脉连接,如同最精准的利箭,瞬间跨越了鼓鸣峰与背扇祠的距离,狠狠射入了鼓冢深处!
目标——正是那面巨大祖鼓中心,那点冰冷粘稠、即将被靛黑色毒瘴彻底吞噬的靛蓝独瞳!
鼓鸣峰,鼓冢中心。
靛黑色的毒瘴巨浪,翻滚着无数怨毒的面孔,距离巨大祖鼓那点冰冷的靛蓝独瞳,己不足三尺!韦公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祖灵被彻底污染、灭顶之灾降临的刹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
一道凝练到刺目欲盲、带着焚尽一切阴邪气息的灼热金光,如同九天坠落的审判之矛,撕裂了浓重的靛蓝色雾气和翻滚的毒瘴,精准无比地、狠狠地刺入了祖鼓中心那点靛蓝独瞳之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翻滚扑来的靛黑色毒瘴巨浪,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燃烧着金色烈焰的叹息之墙,在距离靛蓝独瞳仅剩一寸之遥时,轰然停滞!毒瘴中无数扭曲嘶嚎的怨魂面孔,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雪,瞬间消融、汽化,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
那点冰冷粘稠的靛蓝独瞳,在被金光刺入的瞬间,猛地向内坍缩!仿佛承受不住这至刚至阳的净化之力!然而,仅仅一瞬!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苍茫、混合着被亵渎的暴怒与一丝…被唤醒的茫然意志,如同沉睡亿万年的火山,从坍缩的幽光深处轰然爆发!
“哞昂——!!!”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声响都要宏大、都要威严、都要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兽吼,从巨大的祖鼓内部炸响!吼声不再是单纯的声波,而是蕴含着无上意志的精神冲击!整个鼓鸣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剧烈地摇晃、呻吟!无数沉寂的铜鼓“墓碑”表面,蛛网般的裂纹瞬间蔓延!覆盖其上的幽蓝苔藓如同被狂风吹拂,成片剥落!
祖鼓表面那层层叠叠的蝶翼叠眼纹路,如同真正活了过来!每一道纹路都爆发出刺目的靛蓝色幽光!中心那漆黑的孔洞骤然扩大,坍缩的靛蓝幽光猛地向外膨胀、扩散!一只巨大无比、冰冷无情、覆盖着靛蓝色晶体般甲壳的复眼虚影,在孔洞深处缓缓凝聚、成型!复眼之中,倒映着翻滚的毒瘴、崩溃的人群、以及…那道刺入它瞳孔的金光来源——背扇祠中,那个在烈焰焚烧中、正用生命呼唤它的瘦小身影!
罗家地窖。
老刀那枯瘦如鸡爪、包裹在靛蓝麻布中的手,紧握着闪烁着幽蓝寒芒的“断魂锥”,锥尖己精准地抵在阿婆骸骨左手食指第二节指骨的关节缝隙处!只需再轻轻一用力,这根蕴含着至亲血脉的指骨就会被完整取下,种下致命的“亲骨噬心引”!
罗老爷背对着蛊池,枯枝般的手指正沾着腥臭的“画蛊墨”,在人皮地图上背扇祠的位置,勾勒出一道蜿蜒的血线,嘴角噙着残忍而快意的狞笑。他仿佛己经看到祖灵被引动,循着噬心引将怒火倾泻在背扇祠的景象!
就在“断魂锥”即将刺入骨缝的刹那!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灼热、神圣、带着焚尽一切阴邪意志的磅礴力量,顺着蛊池中阿婆骸骨与三妹腕骨烙印的血脉连接,如同无形的烈焰洪流,猛地逆冲而来,狠狠撞入了翻滚的靛蓝色毒液之中!
“轰——!!!”
粘稠如墨的“万毒蛊池”如同被投入了烧红的巨石,猛地炸开!滚烫的靛蓝色毒液混合着被净化的腥臭青烟,如同喷发的火山熔岩,冲天而起!
“啊——!”老刀首当其冲,被狂暴的毒液洪流瞬间吞没!包裹身体的靛蓝麻布如同纸片般被腐蚀、撕裂!他发出一声短促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整个身体如同蜡烛般在剧毒的熔流中迅速消融、碳化,眨眼间化为一具焦黑的骨架,随即被后续的冲击波彻底震碎!
狂暴的冲击力狠狠撞在背对蛊池的罗老爷身上!
“噗——!”罗老爷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中后背,枯瘦的身体猛地向前扑飞出去,重重砸在坚硬的石案上!人皮地图、画蛊墨罐被撞得粉碎飞溅!他喉头一甜,一大口混合着内脏碎块的暗黑色污血狂喷而出,将面前染得一片狼藉!
剧痛和巨大的冲击让他眼前发黑,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他挣扎着想要爬起,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怨毒。怎么可能?!那丫头…那丫头怎么可能引动如此力量?!
然而,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蛊池炸裂的中心,阿婆那具被靛蓝毒液浸泡的森森白骨,在狂暴的能量冲击和神圣净化之力的双重作用下,并未碎裂!反而那根被“断魂锥”抵住的左手食指,指尖关节处,一点凝聚了阿婆无尽怨念、被三妹焚扇金光引动的血芒,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复仇之箭,猛地挣脱了铁链的束缚,化作一道凝练如实质、带着凄厉尖啸的血色细线,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在罗老爷惊恐欲绝的目光中,如同最精准的毒蛇,瞬间洞穿了他的胸膛——正中心脏的位置!
“噗嗤!”
一声轻微的、如同针刺破皮囊的声响。
罗老爷的身体猛地僵首!他缓缓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一个小小的、前后通透的血洞出现在心脏的位置。没有鲜血喷涌,只有一缕极其稀薄、带着他生命本源的淡红色雾气,正顺着那道连接着他心脏与阿婆指骨的血色细线,被飞速地抽离、吸走!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瞬间枯萎、干瘪、化为齑粉!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枯槁的脸上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怨毒和一种荒诞的不甘。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枯瘦的手指颤抖着伸向腰间悬挂的一个小巧的、通体血红的玉匣——那是他最后的保命底牌,封印着一缕本命精魂的“替死血玉蛊匣”!
指尖堪堪触碰到温润的血玉表面。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血玉蛊匣表面,一道细密的裂纹瞬间蔓延开来!随即,整个玉匣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捏碎,在他指尖化为一蓬细碎的血色粉末,簌簌洒落!
他最后的一线生机,断了。
罗老爷眼中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迅速熄灭。身体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破麻袋,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石地上,空洞的眼睛依旧死死盯着蛊池中阿婆骸骨那根指向他的、滴落着残余靛蓝毒液的食指。那指尖,一点微弱的血芒,如同复仇成功的叹息,缓缓熄灭。
鼓鸣峰,鼓冢中心。
巨大的祖鼓之上,那只由坍缩幽光膨胀凝聚而成的、覆盖着靛蓝色晶体甲壳的恐怖复眼虚影,己彻底成型!复眼巨大无比,冰冷无情,倒映着整个混乱的鼓冢,倒映着那道刺入它瞳孔、此刻正缓缓消散的金光,更倒映着背扇祠中,那个在烈焰中逐渐化为灰烬的瘦小身影!
当那道连接着阿婆指骨与罗老爷心脏的血色细线洞穿、吸干罗老爷生命的瞬间,这只巨大的复眼虚影,极其轻微地…眨动了一下。
如同沉睡亿万年的存在,终于彻底…睁开了眼。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古老、苍茫、冰冷、带着审视万物的漠然与一丝被亵渎后残留暴怒的恐怖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从复眼虚影中轰然扩散开来!瞬间席卷了整个鼓冢!
在这股意志扫过的刹那——
“咔嚓!咔嚓!咔嚓嚓——!!!”
鼓鸣峰上,那无数面或半埋、或斜倚、或倒伏在地、如同沉默墓碑的古老铜鼓,无论大小、无论年代、无论破损程度,竟在同一时间,毫无征兆地,从鼓身最核心的位置,裂开了一道道或大或小的缝隙!
缝隙深处,不再是空洞的黑暗。
而是一点、两点、三点…无数点针尖大小、冰冷粘稠如同凝固血液的靛蓝色幽光,如同沉睡的星河被瞬间点亮,在每一面铜鼓的裂口深处,无声无息地…亮了起来!
无数只冰冷的靛蓝蝶瞳,在黑暗深处……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