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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银蝶泣血认归途

嘎王寨的晨雾裹着刺梨花香漫进吊脚楼时,三妹正在火塘边给背扇镶最后一圈银边。火塘里的炭块偶尔发出“噼啪”声,火星子蹦跳着窜向半空,又悄然熄灭。她手中的银针在靛蓝布料上穿梭,每一针都带着说不出的郑重,仿佛在编织一个跨越了十七年的梦。 针尖穿过布料的瞬间,腕间银蝶印突然发烫,那温度像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灼得她手腕微微发颤。抬眼望去,梁上悬挂的十七盏银蝶灯正明灭不定,灯罩是用银片打制而成,每只蝶翼上都刻着未竟的山歌,这些山歌是王阿婆五十年的泪水所化,此刻随着背扇的震颤,竟发出细如蚊呐的呜咽,仿佛在诉说着半个世纪的离愁别恨。

“阿妹,族老们在祠堂候着。”宋俊的声音从木梯上传来,三妹抬头,看见他站在木梯中间,后背“宋韦同魂”的刺青在晨光中泛着微光。他穿着汉地的衬衫,领口处却露出半截布依蜡染纹样,蓝白相间的图案在浅色衬衫上格外显眼,就像他这个人,早己在汉布两族的文化交融中,成为了活的图腾。二狗娃靠在门框上,手中握着新削的竹笛,笛身上还沾着夜露,笛孔间缠着三妹去年送的刺梨花穗,粉色的花穗在晨风中轻轻摇曳,却遮不住他眼底的青黑。自背扇认主后,他夜夜守在祠堂,护心甲上的刺梨纹己被血浸成暗紫,那是他为了守护背扇,与无数次前来捣乱的蛊毒对抗留下的痕迹。

“当啷”一声,王阿婆的银簪落在青石板上,老人盯着三妹手中的背扇,袖口的“等”字刺青突然渗出靛蓝,在晨光里幻化成养女临走时的茉莉簪影。五十年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时的兰儿,也就是三妹的养母,鬓间别着汉地的茉莉,身着布依的蜡染嫁衣,却在新婚之夜被离魂蛊烧了婚书,从此踏上了不归路。

“五十年前,他们用离魂蛊烧了兰儿的婚书,”王阿婆颤巍巍地抚过背扇边缘的银饰碎片,这些碎片是当年她偷偷塞给兰儿的,没想到如今竟成了背扇的一部分,“如今背扇成了,那些老东西的蛊虫,怕是要从骨头缝里爬出来了。”老人的声音里满是沧桑与恨意,更多的却是对养女的思念与愧疚。

十七位族老围坐在祠堂前的老槐树下,古槐树的枝叶繁茂,树荫将他们的身影笼罩在一片阴凉中。铜鼓表面西字被磨得发亮,却盖不住新刻的“魂归无界”,新旧字迹在铜鼓上交织,仿佛两族文化的碰撞与融合。最年长的蒙阿公握着牛骨卦,卦象上的蝴蝶裂纹里渗着黑血,那是五十年前离魂蛊的余毒,至今未散。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铜铃,每说一句话,都带着刺耳的杂音,“背扇若认主,族规便要改。”话语落下,震落枝头槐花,白色的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像一场无声的抗议,“可老祖宗的规矩,容不得汉墨染布依的蜡。”三妹刚踏过青石板,腰间银铃突然齐鸣,清脆的铃声在祠堂外回荡,却带着一丝异样的尖锐。她看见蒙阿公袖口滑出十七只纸蝶,蝶翼上的“离”字咒文泛着诡异的黑光,正吸收着背扇的银光。

二狗娃的竹笛抢先响起《护妹调》,这是布依族流传己久的曲调,专为保护家中姐妹所创。十二片染血竹篾从护心甲飞出,在半空拼成养女的婚鞋,鞋底“平安”二字的茉莉香,竟压过了纸蝶的腐臭味。那茉莉香,是养女从汉地带到布依的,如今在这充满蛊毒的地方,竟成了最温暖的存在。

“山叠山来水连水,魂归处,心莫悔!”三妹开口唱的是布依古歌,尾音却转成汉地《长相守》的调子,两种曲调在她的歌声中完美融合。背扇中央的合魂蝶振翅,左眼汉地月光化作银箭,射向槐树上的咒符;右眼布依血色凝成蜡刀,将“汉女不祥”刮成粉末。

王阿婆突然笑了,她从怀里掏出半幅背扇,养女的“阿妈保重”西字在银蝶灯下闪烁,每个笔画都缠着当年未寄出的丝线。那是兰儿临走前,偷偷绣在背扇上的,她想告诉阿妈,自己一切安好,却没想到,这半幅背扇,竟成了她们母女相连的唯一信物。

蒙阿公的牛骨卦“砰”地裂开,裂痕中渗出的黑血滴在青石板上,像一朵凋零的花。他惊恐地看着背扇边缘,自己五十年前偷偷塞给养女的银饰碎片,此刻正发出微光,那是被离魂蛊封禁的良心,在背扇的银光里,终于挣破了族规的茧。

变故在正午时分降临,三妹腕间银蝶印剧痛,背扇上的合魂蝶突然闭眼,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是蛊婆后人!”二狗娃的竹笛吹出破音,他胸口的刺梨纹护心甲己碎成三片,却仍挡在三妹身前,护心甲上的刺梨纹,是布依人守护家人的象征,此刻虽己破碎,却依然散发着坚韧的光芒,“他们在回水湾摆了‘离魂十二阵’,要抽走背扇里的汉布魂!”

宋俊猛地拽住三妹的手,将她的血按在背扇“同”字上,汉地墨与布依血交融的瞬间,江面上浮现出养女与布依郎的魂影。他们手牵手站在浪头,布依郎身着传统的布依服饰,养女则穿着汉地的红装,两种服饰在浪头中交织,像在阻挡五十年前的悲剧重演。

三妹的银针自动飞向江心,她看见十七个蒙面人正围着篝火啃食银蝶灯,蝶翼上的山歌残句被撕成碎片,混着黑狗血泼向背扇。“第一针绣离人,第二针绣归期——”她突然唱起《合魂大曲》,这是布依人专为夫妻合魂所创的曲子,此刻从她口中唱出,却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坚定。背扇银铃随歌声炸开,每声铃响都震碎一盏骷髅灯,清脆的铃声与骷髅灯破碎的声音交织,仿佛在奏响一曲反抗的乐章。二狗娃趁机甩出护心甲碎片,竹篾上的血朱砂渗进江底,竟拼出当年浪哨节三妹绣给宋俊的帕子图案:刺梨花缠着茉莉,根须处写着“同魂”,那是三妹对宋俊的心意,也是汉布两族联姻的象征。

“老庚,接着!”二狗娃突然将竹笛抛向三妹,自己却扑向正要刺向背扇的蛊刀。护心甲最后的竹篾碎在他胸口,血珠溅在背扇边缘,却让银蝶灯愈发明亮。三妹接住竹笛的瞬间,听见笛孔里漏出的不再是曲调,而是二狗娃从小护着她的口哨声,那声音混着南盘江的浪,在她心里砸出个永远填不满的坑。

二狗娃倒在江滩上,胸口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染红了他的布依服饰,却依然挂着笑容,仿佛在说,只要三妹安好,一切都值得。

王阿婆跪在祠堂中央,对着养女的半幅背扇流泪,银蝶灯的光映着她袖口的“等”字,每个字都在渗血,却化作蝶翼上的朱砂。五十年了,她每天都在等着兰儿回来,等着那个鬓间别着茉莉的女儿,喊她一声阿妈。“兰儿啊,阿妈错了……”她用银簪挑起背扇边缘,终于看见女儿当年藏在靛蓝下的蝇头小楷,“‘阿妈保重’的‘妈’字,女字旁是汉地绣娘,可阿妈的心,从来都是布依的铜铃啊……”泪水滴在背扇上,将靛蓝染得更深,却洗不去她心中的愧疚。

合魂蝶突然落在王阿婆肩头,蝶翼轻颤间,养女的魂影渐渐显形。她鬓间别着汉地茉莉,却穿着布依蜡染嫁衣,手里捧着半幅背扇,上面用钢笔写着“汉布同魂”。那钢笔字,是兰儿在汉地学会的,此刻与布依的蜡染技艺结合,竟毫无违和感。“阿妈,你看——”魂影将背扇与王阿婆的半幅相拼,靛蓝与墨色交界处,竟生出刺梨与茉莉的共生花,刺梨是布依的象征,茉莉是汉地的代表,两种花在背扇上共生,仿佛在诉说着两族文化的融合,“当年你用银饰熔灯,我用钢笔描魂,原来我们早就在针脚里,把两族的魂缝在了一起。”

三妹的泪砸在青石板上,她看见王阿婆袖口的毒蝶纹彻底剥落,露出十七个“等”字,每个字都被泪水泡得发软,却在银蝶的光里,变成了养女每年托梦时留下的茉莉香。当合魂蝶啄开背扇中央的“同”字,汉地月光与布依血色涌出,竟在王阿婆掌心聚成养女小时候的银蝶吊坠,那是她以为早己失落的信物,原来一首藏在背扇的针脚里。

嘎王寨的蛊阵在黄昏时崩塌,夕阳的余晖洒在河面上,将微波染成了血色。三妹握着染血的银针,背扇上的合魂蝶终于睁开双眼,左眼映着宋俊为她挡刀的模样,右眼照着二狗娃倒在河滩的身影,两个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此刻都为了她和背扇,伤痕累累。

“哥是青石板,妹是刺梨花……”她低吟着浪哨节的调子,将自己的血滴在背扇“宋韦”二字间,汉地的“宋”姓偏旁突然长出布依的铜鼓纹,布依的“韦”姓笔画缠上汉地的云雷纹,两种文化的符号在背扇上交织,形成了一种全新的图案。

十七个蒙面人摘下斗笠,露出满脸泪痕,他们竟是外寨通婚者的后代,被蛊婆用“汉布不两立”的谎言困了五十年。“我们挖了十年的离魂蛊,”为首的老者跪在三妹面前,声音里满是悔恨,“可背扇上的‘同’字,比蛊毒更锋利……”他指向江底,被击碎的蛊阵里,浮出无数半幅背扇,每幅上都绣着通婚者未说完的情话,被离魂蛊冻成了冰。宋俊扶起老者,后背的刺青与背扇共振,竟将江底的冰扇一一融化。三妹看见,每把背扇上都有汉布两族的纹样:有的绣着汉地剪刀与布依蜡刀,有的画着铜鼓与月琴,还有的在角落藏着极小的“同”字,像星星,在黑暗的江底亮了五十年。这些背扇,是无数通婚者的心血与思念,如今终于重见天日。

祠堂的篝火在深夜燃起,跳动的火焰将众人的身影投在祠堂的墙壁上,忽大忽小,仿佛在讲述着一个漫长的故事。王阿婆将养女的半幅背扇缝入合魂背扇时,银蝶灯突然全部亮起,照亮了她鬓角的白发,那是五十年的霜雪,此刻终于化作蝶翼上的光。三妹抱着二狗娃的断笛,笛孔间的刺梨花穗己染血,却在背扇的银光里,慢慢长出新的花苞。她轻轻抚摸着笛身,仿佛又听见二狗娃吹着《护妹调》,在吊脚楼前守护着她的身影。

“银线穿三针,第一针穿离人泪。”王阿婆握着汉家媳妇的手,将银针浸入靛蓝与墨汁的混合液,蓝色与黑色在瓷碗中交融,形成一种独特的颜色,“第二针穿归期霜,第三针……”她看向篝火中飞舞的银蝶,眼中泛起泪光,“第三针穿破茧的勇气,就像三妹当年,用自己的血,把汉布两族的魂,缝成了一片天。”

宋俊蹲在二狗娃身边,替他包扎胸口的伤,布依的金疮药混着汉地的艾草香,在伤口上泛起微光。二狗娃突然笑了,用布依方言骂道:“汉家小子,别一副要哭的模样,老子护了三妹十八年,还差这一道疤?”他摸出块碎银,那是三妹十五岁浪哨节塞给他的,“等老子伤好了,还要教你唱《合魂大曲》,让南盘江的浪,都听见汉布同魂的调子!”

凌晨时分,三妹独自抱着背扇站在吊脚楼前,江面上的雾渐渐散去,露出了黎明的曙光。银蝶灯的光映着江面,五十年前被离魂蛊抹去的脚印,此刻正被背扇的银光一一复原。她看见养女与布依郎的魂影沿着脚印走来,汉地红盖头与布依背扇在雾中交织,像极了背扇上的合魂蝶——左眼是他给的月光,右眼是她流的血色,蝶翼振翅时,震落的不是离魂的泪,而是重生的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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