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倾盆而下的暴雨砸在官仓破旧的铁门上。
李沐攥着半块双鱼佩,看着衙役撬开第三十六个粮囤。
本该堆满新粟的仓廪里,滚出的却是裹着霉衣的砾石。
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李陨泡在毒水里的模样,那日瑱戌王指尖捻着的,正是这般黢黑的硬块。
"殿下!地窖有异!"亲卫的惊呼声穿透雨幕。
李沐疾步踏入地窖时,火把照亮整墙青州官仓的封条。
封条下压着染血的户部批文,朱砂印章边缘的莲花纹,与李陨揭穿的假契如出一辙。他弯腰拾起片碎陶,豁口处还黏着未化掉的五石散。
"好个清正廉明的崔相。"李陨的嗓音自梁上传来。
银发水鬼般垂落,他倒挂着抛下个油纸包,里头的密信盖着崔氏私印:"青州十六仓的陈粮.….."染血的指尖点向地窖暗门,"可都在这儿喂了老鼠。"
突然地下的机关转动,数百支毒箭自西面激射。
李沐旋身避让时,玄色披风被钉在梁柱上。
李陨甩出蹀躞带缠住他腰身,两人撞破窗棂滚进雨里。
瓦片碎裂声中,李沐看见地窖窜出数十个黑衣人,腕间的铁爪泛着与堤坝铁砂同色的青光。
"闭气!"李陨将药丸塞进他齿间,反手掷出火折子。
浸满火油的粮囤轰然爆燃,黑衣人沾上火星竟自焚成火球。
漫天焦臭味里,李沐辨出熟悉的檀香,这股味道,正是李陨用来熏衣用的——西域奇香。
"哥哥现在信了?"李陨抹去唇边血渍,银发缠着烧焦的粮粒,"崔氏在您眼皮底下..…."他突然咳出滩黑血,气若游丝道:"偷天换日整三载.….."
五更天的梆子声里,李沐在府衙地牢提审粮官。
那人脖颈后的朱雀纹遇热显形,正是用李陨的血特制的药水所致。"瑱戌王逼供的手段..…."粮官獐头鼠目的脸在火把下扭曲,"比诏狱还毒上三分!"
"哦?"李陨自阴影中转出,月白囚衣溅满泥浆。
他捻起根银针蘸了毒水,针尖在粮官瞳仁前晃悠:"这化尸水的方子,还是崔相亲授的呢。"说着,他突然将毒液滴在朱雀纹上,霎那间听得皮肉滋啦作响,纹路在视线里竟变成玄武图案。
李沐瞳孔骤缩,这正是他派去监视李陨的暗卫标识。
"好一招偷梁换柱。"李沐拔剑,剑锋抵住粮官咽喉,斥声质问:"你们何时策反了玄武卫?!"
窗外惊雷劈开夜幕,李陨忽然扯开身上的囚衣。
心口双鱼烙痕下,竟用金线绣着暗卫名录:"自哥哥及冠那年起…..."他剜出粒带血的米粟,"崔氏往您枕边塞的美人…..."指尖金芒闪烁,"可都是淬了蛊的刀。"
暴雨倾盆的渡口,李沐望着最后一船赈粮离港。
李陨的银发在船头忽隐忽现,桅杆上玄甲旗猎猎作响。
卯时三刻,对岸忽起冲天花火,是崔氏私兵接头的信号。
"收网。"李沐剑指江心。
埋伏的战船自芦苇荡杀出,箭雨笼罩崔氏货船。
他看见李陨踏浪而来,剑锋挑开某个私兵的面巾。
这———
赫然是刑部失踪半年的侍郎。
"这份寿礼…..."李陨将染血的礼单抛过来,"哥哥可还满意?"纸页浸水后显出来的暗纹竟是崔相六十大寿的宾客名录。
李沐忽然攥住他手腕,指腹下的脉搏紊乱如麻——昨夜剜肉取蛊的伤口,此刻正渗出金芒血丝。
"值得吗?"李沐撕下袖摆为他包扎,"用半条命换这份名单。"
李陨忽然倾身,银发与黑发在雨中纠缠不清:"哥哥的命…..."他蘸血在船桅画符,"值得全天下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