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
南院门。
辰正雨霁,青铜衔镳的梅花纹里缀满碎玉珠,马厩青砖的冰裂纹中,柳絮正裹着谷雨新苔的茸毛打旋。
晨光折射过衔环时,露珠滑落的弧线恰与檐底燕巢的春泥纹同频舒展,在饮马石槽边洇出二十西节气痕。
李陨银发束进荼白襕衫,眼尾泪痣映着透棂春阳,玄铁北斗令轻叩《永利十一年马政牍》。
"哥哥新验的河西战马——"令牌寒光割裂冰裂纹蹄铁,"烙的北斗纹可对得上掖庭白鹿的旧痕?"北斗令掠过饮马槽,水纹漾开少年时共绘的烙铁图样。
李沐墨发间的银丝又添几缕,螭纹玉珩悬在春袍蹀躞间,在青石地砖上勾出残破龙影。
剑穗扫落带露的《户部牧监录》,玉珩突映亮青铜马策。
"九弟在典厩署埋的'病马'——"璜面折射的掖庭断垣处,白鹿胎毛正与马蹄烙纹重叠,"饲的草料竟掺着当年共藏的桂子磁粉?"
"哥哥竟还留着那些桂子。"李陨北斗令突旋开铡刀暗格,震出半卷《工部漕船图》。
陈年桂瓣从裂隙飘落,遇水竟显吐蕃密道。
"将作监造的谷雨龙骨——"指尖抚过霉斑处,"用的可是掖庭拆下的金铃青铜?"那年你攀折桂枝为我烙马印,落进炭火的桂香可还灼在掌心?
马厩东棚忽漫进楝花雨,李沐剑穗扫过结露的《刑部牧监牍》。北斗令吸附的漕运图残页突凝朱砂,在光柱里洇成《清平策》笔迹。
"九弟新换的典牧丞——"血色字迹遇暖化作玉衡星轨,"验的马印竟嵌着门下省密道磁石?"
"不及哥哥缜密。"李陨忽扯断鞍间五色绦,残缕遇磁吸附饮马槽底。
青铜暗闸轰开,露出鎏金匣中完整的北斗佩玉。
"去岁更替的太仆少卿——"玉纹与断簪裂痕毫无间隙,"呈的马册用的可是掖庭旧瓦的拓泥?"铡草堆里混着的,究竟是罪证还是那年共埋的桂醑?
午时春阳漫透冰裂纹马镜,李陨银发缠住北斗令锁链,突缚住《河西军镇马政牍》。
锁链勒出的血珠滚落镜面,映出裂成两半的"清平"烙纹。
"哥哥当年教烙马印时说'骐骥识途'——"血珠在镜面凝成北斗开阳纹,"可这归途……通的是清平盛世还是修罗炼狱?"
李沐忽以剑尖挑开镜后暗匣,泛黄《掖庭饲鹿录》飘落间,一片干涸蜜渍粘在他袖口。
"九弟可知谷雨三候?"指尖抚过蜜纹裂痕,恰与漕运图缺角重合,"这残缺……比完整的星图更近天道。"
那年你舀桂花蜜为我疗箭疮时,滴进伤口的琥珀光可还凝在骨髓?
未时急雨穿透青铜饮马槽,李陨北斗令嵌入玉衡位。磁粉吸附出永利十一年谷雨的残页———
———"清平"二字被马印烙纹覆盖泰半,唯余断簪嵌在"平"字末锋,簪头北斗竟与饮马槽底暗刻的漕运全图严丝合契了起来。
"当年分藏玉衡簪与北斗令——"李沐突然劈裂玉珩,内里掉出掖庭白鹿耳后金铃:"你说'鹿鸣清平',可听过万马踏碎鹿鸣的声响?"
马厩深处腾起的桂花陈酿香,混着血腥竟比断簪更锥心。
申时雨瀑冲刷青石地砖,李沐忽然执断簪刺向烙铁。一旁的北斗令却先一步贯穿马鞍,血染的令纹正卡住簪尖:"那年掖庭白鹿若未撞偏箭簇……"鞍间血混着陈年桂花蜜,终究酿成最苦的回甘。
螭纹玉珩在雨水中渐显全貌——北斗七星的摇光位,赫然嵌着当年系在马鞍上的鎏金铃。铃舌磁石吸附血水,在《马政牍》终页显出完整清平烙纹,而纹中山川脉络,皆是两人少年时共刻的掖庭砖缝苔痕。
白鹿忽从雨幕深处缓步而来,左耳金铃与当年放生幼崽别无二致。李陨拾起断簪突然轻笑:"哥哥,这鹿……终究比人长情。"
雨霁时,六部新印在《清平策》终页碎成齑粉。而太仆寺马厩的青砖缝里,一株幼桂正穿透血渍与铁锈,在旧年刻痕处绽出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