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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玉蝉嘶鸣

寅时。

义宁坊。

寅正燠热,大理寺柏木门的新漆在蝉噪中泛起松脂涟漪,铜钉表面凝结的桐油正被声浪蚀出二十西节气孔。

歇山顶鸱吻的鎏金鳞甲间,蝉蜕随热浪晃动。

金獬豸瞳仁映出暴雨将至的铅云,新漆龟裂处露出的永淳年间血渍,正随蝉鸣频率蒸腾起铁锈色的雾。

李陨一袭竹青蝉翼纱袍倚着青石影壁,指尖捏着半片透光的玉蝉佩。

"哥哥快来听这蝉声——"玉蝉在掌心嗡鸣,"可似三年前掖庭宫槐树上那群?少府监新捕的鸣蝉,翅纹都带着工部账册的墨渍。"

李沐素白苎麻广袖扫过蒸腾的地气,北斗剑穗缠住檐角铜铃。

新铸的"明察秋毫"匾额忽泛起涟漪,鎏金暗纹遇潮显形。

"九弟饲的这些蝉——"剑鞘挑开匾后暗格,磁粉簌簌拼出河西军镇图。

"饮的是户部粮仓的陈米浆,倒比掖庭狱的露水养人。"

那年你攀槐捕蝉为我佐药,蝉蜕至今收在北斗玉匣里。

他忽得抬头望去,如今这满庭嘶鸣,可有一只是旧识?

恰时,新任大理寺卿捧着《案牍录》踉跄入门,竹青袍袖突卷起他腰间鱼符,李陨的玉蝉佩轻叩符身。

"孙大人这饕餮纹——"符内渗出的靛蓝液体遇光凝结。

"与刑部新制的镣铐暗纹同模,莫不是将作监的徐匠人复生了?"

闻言。

李沐玄玉般的瞳孔泛起冰裂细纹,寒铁浇铸的面部轮廓骤然收紧。

徐匠人临终前攥着的半枚蝉蜕,原是你留的索命帖。

他忽得冷声轻笑:九弟,你连鬼魂都要算计!

那抹怒色自眼尾攀至下颌时,素白苎麻广袖无风自动。

五更鼓点碾过闷热的晨雾,李沐剑尖刺穿《案牍录》封皮。

泛黄的纸页间飘落数片金箔,遇风显出新粟特文。

"三年前漠北战死的斥候甲胄——"金箔拼成残缺的护心镜,"竟成了孙大人府上的窗花?"

"不及皇兄手巧。"李陨竹青袍角掠过滴汗的大理寺卿,"你将北斗佩玉熔进大理寺匾额时——"玉蝉突射入匾额裂纹。

"可想过这玉髓遇热会渗出前朝秘档?"靛蓝液体顺裂纹流淌,在青砖汇成"兵部尚书"西字。

那玉髓本该嵌在你冠冕上镇山河,如今却成了诛心的墨。

太子哥哥总是把我淬的毒,炼成救世的丹药!

溽暑乍裂,铜钱大的雨点纷纷砸碎满庭蝉鸣。

银箭穿檐过,铜铃舌迸出裂帛颤音,嘶鸣的蝉蜕坠向青砖,残声碎成琉璃渣,正落在枝繁叶茂的槐树里。

李沐素袍掠过风雨廊,剑穗缠住西厢新悬的青铜獬豸。

"九弟在兽角刻的星轨——"兽首遇雨裂开,滚出半卷《军械簿》。

"用的可是掖庭宫地砖的磁粉?这暴雨冲刷三日,竟未褪半分颜色。"

犹记得那夜地动砖裂,你以血为墨补全星轨。

如今这血色,终究还是蔓到了血雨腥风的朝堂之上!

李陨倚着风雨剥蚀的《唐律疏议》石碑,竹青纱袍浸透雨水。

"哥哥纵容兵部更替玄甲卫时——"玉蝉在碑文某处轻叩。

"可读过这'凡私铸军械者,流三千里'的条文?"碑石突然错位,露出暗藏的漠北弓弩图样。

当年你执我手临此碑帖,说"法理不外人情"。

如今这人情,可能抵过你案头的弹劾奏章?!

戌正二刻,暮色染红卷宗库时,李沐突将北斗佩玉嵌入獬豸左目。

玉纹与青铜锈蚀的星轨严丝合扣,震出满室带血箭簇。

"九弟在兵部藏的这些旧箭——"箭羽暗纹遇雨舒展。

"拼的可是掖庭宫槐树的蝉翼纹?"

那蝉翼本薄,偏要承载这江山之重。

你我在这经纬间缠斗半生,可能织就半尺清明?!

李陨的玉蝉佩忽在雨中碎裂,残片拼成河西粮道图。

"哥哥当年说'蝉鸣不过一季'——"竹青袍袖扫过檐角新结的蛛网。

"可曾料想这秋虫的嘶鸣,能掀翻六部梁柱?"

蛛网虽纵能缚蝉,却困不住振翅的风。

太子哥哥织的这张网,可能网住这沸反盈天的世道?!

子时更漏夜雨初歇,大理寺西南角粗壮的槐树上,北斗纹与蝉翼纹在月下交织成《夏日孽缘》。

李沐拾起半片残玉,其上新粟特文的"蛰"字正映着李陨袖口的竹叶暗纹。

蝉蛰地七年方得一夏。

你我在这晦暗里孕育的光明,可能照彻九重宫阙?!

卯正三刻,廊下新蝉忽衔来半卷《掖庭录》。

永利十一年页脚的墨渍被雨洇开,李陨以断箭为笔,在空白处补注———

———小暑,沐碎玉蝉,陨更兵部。

残卷边角,一只薄如蝉翼的玉雕小蝉正栖在"清平"二字上,翅脉纹路恰与北斗星轨相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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