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
紫薇殿。
霜夜澄空，青铜浑天仪的表盘蒙着一层薄霰，二十八宿星轨在子夜凝成银色丝线，游弋过钦天监的玄晶露台。
铜制圭表表面结出冰裂纹，北斗柄杓悬垂的寒芒在云母地坪上拖出蛇形光痕。
李陨踏过霜板时，银发掠过晷针投下的子午线，呵出的白气惊碎了紫微垣投射在测星池的倒影。
黄道经纬仪的西游环结着冰晶，岁差转轴在零下九度发出细微的铜裂声，天市垣的星芒正顺着铜纬圈滑入冰封的窥管。
李沐玄色十二章衮服掠过浑天仪铜锈，指尖捏着半片焦黑契纸。
"九弟这局棋收官时，可算到崔相书房暗格里的《千里江山图》摹本——"
北斗剑穗突然缠住李陨腕间磁石珠串："绘的不是黄河水纹，而是用波斯辰砂勾的星火引燃点？"
李陨银发浸着月蚀的赤芒，深绯襕衫裂口处露出锁骨下的靛蓝刺青。
"臣弟算的是哥哥会亲自点燃这引线。"他鎏金匕首突刺入浑天仪基座，铜液顺着星轨纹路漫向沙盘。
"毕竟三年前你剜毒留的半寸箭头——早被崔相淬了遇血则燃的波斯圣油。"底下铜枢轴裂开，滚出裹着硫磺的崔相私印。
三更鼓碾碎檐角薄霜，李沐擒住他染血的腕骨按向《大衍历》残卷。
"你让工部熔的三百斤铜器，铸的可不是箭镞。"玄色广袖扫过沙盘上的潼关模型，北斗玉坠迸裂露出磁粉。
"是这些嵌在河堤里的磁铁引雷针，专等月蚀夜引动地脉辰砂自燃。"
"哥哥当真是心狠。"李陨笑着咳出靛蓝血沫，溅在星轨图上的紫微垣。
"明知我腕间磁珠能改引雷方向.….."他忽扯开衮服前襟，心口刺青随月蚀渐变赤红，"偏要等我毒入心脉，才肯亮出玉衡里藏的龟兹磁石解药。"
丑时狂风掀翻《河工志》残页，李沐剑尖突指沙盘上的危宿方位。
"这偏移的三度星轨——"剑穗扫过对方刺青渗血的边缘，"不是天象，是你让工部在河堤掺的吐蕃茜草汁！"残页遇风显形，靛蓝纹路拼出新粟特文的"辰砂沸"三字，"三年前掖庭宫大火烧毁的《光明经》，此刻正在崔府祠堂显形真正的星火阵图！"
"所以哥哥任户部贪墨五百万两白银——"李陨银发缠上剑锋，血珠坠入铜液，"是为在崔相私铸的银锭里混入磁粉——"沸腾的铜浆突然显出血色星火纹。
"今夜月蚀时，这些银锭会成为引燃辰砂的火种！"
西更三刻，当最后一缕月光湮灭时，浑天仪基座传来硫磺爆裂声。
李沐扯落衮服掷入铜火，十二章纹遇烈焰显出血色河图。
"九弟没算这个。"他徒手探入铜液，捞出熔化的崔相私印，"三年前你假死时摔碎的玉瓶里——"
印底赫然刻着"月蚀焚天"，"烧的是前朝传国玺的鎏金，不是解药！"
李陨鎏金匕首当啷坠地，深绯襕衫在火星中翻卷如幡。
"原来哥哥早知我要借月蚀焚城..…."
"孤知你要的不是崔相覆灭。"李沐突然攥住他心口刺青，北斗链缠住两人染血的手腕。"是逼孤亲手斩断这盘缠了二十年的棋局——"
铜印猛地按进河图缺口，潼关地脉突然传来辰砂爆燃的轰鸣。
"用你布下的星火，烧尽这盘根错节的百年沉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