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
钦安殿。
露珠在龙柏针叶淬炼成玉髓，每滴都封印着云龙纹的晨光。御碑亭飞檐下垂落的夜漏声突然结晶，将露水浸染成传说中炼丹炉的青烟色。
李沐玄色龙纹朝服的下摆扫过青石径，惊起几只夜栖的寒鸦。
李陨倚着观星台的青铜浑天仪，银发倾泻而下，月白织金襕衫外罩着件孔雀翎氅衣，流苏垂绦在晨风中轻晃如星河倾洒。
"哥哥这朝会散得早。"李陨指尖转着枚鎏金占星筹，"可是为着漠北那份星图？"筹尖点在浑天仪的角宿位，惊起仪轨转轮轧轧作响。
李沐剑鞘压住转动的玉衡："钦天监昨夜奏报，紫微垣煞星犯主。"鞘身螭纹擦过李陨手背，留下道淡红痕印，"九弟这占星术，倒比太史令还精。"
"不及哥哥观星的眼力。"李陨说着忽然旋身，氅衣扫落案头星盘，"三日前角宿偏移三度，正应潼关战事.….."他袖中抖出染血的军报，"突厥前锋己至阴山。"
晨光刺破天边密布的云层，李沐展开手中羊皮卷。
血迹在"夜袭"二字上凝成暗痂，恰与浑天仪上的火星轨迹重合。
"你早知突厥异动？"
"只比哥哥早半日。"李陨银发缠住李沐腰间玉带，"昨夜哥哥在刑部审崔琰时..…."他突然扯开氅衣，露出内衬的北境布防图，"臣弟正与兵部推演沙盘。"
玄甲卫疾步来报的脚步声惊散鸦群，李沐振袖挥开星图："说。"
"波斯商队在玉门关被截，货物中搜出..…."将领呈上鎏金匣，开盖刹那寒光乍现——十二柄淬毒弯刀排列如星宿，"与突厥王庭禁卫军的制式相同。"
李陨执起弯刀映日，刃面隐现出新月暗纹："工部上月丢的五百斤玄铁，原是用在此处。"刀尖忽然刺向李沐咽喉，在距肌肤寸许处骤停，"哥哥看这淬毒手法，可像三年前东宫刺客的路数？"
"哐！"
剑鞘击飞弯刀，钉入浑天仪基座。
李沐玄色朝服广袖翻卷，露出腕间螭纹护甲："九弟试探人的法子，倒比刑部的烙铁还烫。"
"不及哥哥心冷。"李陨笑着拾起星盘碎片，"昨夜紫微星黯，太史令怕是没瞧见.….."他指尖蘸露在石案画出星轨，"这隐在尾宿后的客星，才是真正的杀机。"
宫内的晨钟撞碎寂静，李沐望着他银发间沾的柏叶。
"九弟又要什么？"
"要哥哥这护甲。"李陨忽然贴近，氅衣孔雀翎扫过对方下颌，"再要.….."他袖中抖出漠北王庭的降书，"明日早朝时，许臣弟执掌北境军务。"
日晷指针移过巳时，李沐在御书房展开北境舆图。
李陨倚着紫檀书架剥松子，月白中衣袖口染着朱砂："户部那三百车粮草，走河西走廊需十日..…."他突然将剥好的松仁塞进李沐唇齿间，"若改道阴山峡谷，五日可抵。"
"峡谷有伏兵。"李沐吐出松仁，剑鞘点在舆图某处，"三日前狼烟示警..…."
"示警的狼烟是臣弟放的。"李陨抽走他发间玉簪，墨发如瀑散落，"突厥主力在百里外扎营，这队伏兵…..."簪尖刺破羊皮纸，"是崔氏余党假扮。"
暮色漫过窗棂时，兵部急报与晚风同至。
李陨银发扫过染血的战报："前锋营大捷，斩首千余.….."他忽然将李沐按在舆图上，"哥哥的犒赏呢？"
"你要的北境虎符..…."
"不够。"李陨扯落他半边护甲，"还要哥哥束发的青玉簪。"他指尖缠着缕墨发，含情脉脉："和今夜观星台的..…."
"报！"玄甲卫撞开殿门，"突厥使节持瑱戌王手谕求见！"
闻言，李沐反手擒住李陨手腕："九弟的手谕，倒是比圣旨还管用。"
"管用的是这个。"李陨笑着展开降书，朱砂批注旁盖着突厥狼头印，"臣弟用三百车掺了蒙汗药的粮草.….."他忽然咬破指尖按在印鉴旁，"换了我朝十年太平。"
子时的更漏声里，李沐立在观星台。
李陨银发间簪着他赠的青玉簪，孔雀翎氅衣在夜风中猎猎如旗："哥哥可知这客星何解？"他指向东方渐明的太白星，信誓旦旦："是吉兆。"
"怎讲？"
"客星犯紫微.….."李陨忽然将人抵在浑天仪前，"主帝星得良佐。"他指尖划过李沐心口，"恰如臣弟得遇明君。"说罢，在他微抿的薄唇落下一吻。
宫外梆子声碾碎残夜，李沐望着墨海并置的虎符与青玉簪。
北斗七星的光辉穿透云母窗，在降书朱批上投下细碎的银斑，恰似那人发间飘落的点点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