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虚影的凤鸣震碎云霄时,墨尘清晰听见追魂使胸骨断裂的脆响。三道黑影如断线纸鸢坠入云海,手中长剑在半空爆成齑粉,剑刃碎片划过他肩甲,留下数道浅红血痕。金属割裂玄铁的刺耳声响中,他嗅到自己血液里混着的追魂司毒雾气息——那是用腐骨花炼制的迷幻剂,正顺着伤口往血管里钻。
他来不及查看伤势,抱起云璃便往悬崖边跃去。少女发间银铃在剧烈颠簸中相互碰撞,发出细碎清响,混着她急促的喘息声,像暴雨前的檐角风铃。衣袂掠过栖梧台边缘时,台心符文正像烛火般次第熄灭,仿佛完成使命的守灯人。那些曾禁锢他们的咒文,此刻化作幽蓝萤火,飘向被青鸾虚影撕开的云缝。
“西南角老槐树……”云璃的声音埋在他颈间,带着灵力透支的沙哑。墨尘记得共鸣时涌入识海的画面:青鸾族的秘典在脑海中展开,凌霄阁的灵脉如蛛网般清晰,每处隐秘阵法都刻着靛青丝带的标记。月光为他指引方向,他足尖轻点岩间凸起的龙形纹路,借力跃上最高的苍松。枝叶间的松针簌簌而落,打在他染血的肩甲上,溅起几点火星。
百米外的巨槐如青铜巨柱矗立在断崖边,树皮上的震卦符文正泛着微光。老槐树的树根处嵌着七枚鹅卵石,呈北斗状排列,表面斑驳的苔藓下隐约可见古老的刻痕。墨尘将云璃轻放在阵眼位置,指尖抚过树皮上的咒印,忽然想起五百年前师兄在青鸾殿的密室刻阵的场景——那时他还是个懵懂的小弟子,趴在案边看师兄用精血绘制传送阵,砚台里的松烟墨混着血香,像极了此刻夜风中的松涛味。
咬破指尖的瞬间,鲜血滴落在鹅卵石上,七枚石头同时亮起幽蓝光芒。蓝光如活物般顺着树根游走,在云璃身下聚成六芒星图案。墨尘刚退开半步,阵法突然爆发出强光,失重感袭来的刹那,他看见云璃的发丝被蓝光托起,如流动的星河缠绕在她身侧。发间银铃不知何时脱落,落在他脚边发出细碎的清响,而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奇异的红晕,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即将踏入未知的领域。
再睁眼时,泥土的潮气扑面而来。墨尘跪在杂草丛生的石板路上,掌心触到的青砖刻着残缺的鸾羽纹,抬头便是半截坍塌的石墙,墙上“青鸾别府”的匾额斜挂着,“鸾”字的最后一勾己被风雨侵蚀,像道未愈的伤口。这里的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气息,断壁残垣间爬满青苔,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云璃躺在他臂弯里,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颈间玉坠还在发烫,映得她脸色愈发苍白。“这里……”云璃忽然睁眼,目光落在石墙上的青苔上,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是师兄亲手砌的墙。他说等退隐后,要在院子里种三百棵桃树,春天时花瓣会落在砚台里,连墨香都是甜的……”她的指尖划过石缝里的野草,忽然停在某块砖上,那里刻着极小的双鸾交颈纹,“可首到天道盟攻破青鸾殿,他也没来得及栽下第一棵桃树苗。”
墨尘扶她坐在石凳上,石凳中央的鸾羽浮雕己被磨得发亮,像是被无数次触碰过。疗伤药的清香在夜色中散开,药膏渗入她后背伤口时,云璃忽然抓住他手腕,指甲掐入他掌心:“追魂司地牢第三层,青铜棺用九道锁魂链吊着残魂,链头刻着天道盟三长老的法号……还有藏书阁顶楼,《青鸾血泪录》的第七页被撕去,那里本该记着裂隙的真正成因……”她的话语急促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记忆深处挖出来的。
话音未落,石屋废墟的阴影里忽然涌出数十道黑影。为首的追魂使扯下破损的黑袍,胸前狰狞的青鸾纹身还在滴血——那是用青鸾族幼鸟的血纹的禁咒,每道纹路都在吸收周围灵气。他手中提着半截银鞭,正是云璃方才战斗中断裂的那截,鞭尾的鸾羽还在滴落她的血。
“从五百年前天道盟长老联手撕裂时空裂隙开始,”追魂使的笑声像生锈的锁链摩擦,“我们就在每个青鸾转世者体内种下锁魂咒。你以为找到玉坠是巧合?暗桩的死、线索的泄露,全是为了引你们开启栖梧台——主魂归位,剩下的六魄不过是囊中之物!”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嘲讽和得意,仿佛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墨尘终于明白,为何每次濒死时总有“好心人”留下线索,为何追魂司的围杀总是恰到好处地留出破绽。怀中的玉坠此刻冷如寒冰,仿佛在哀悼那些因他们而死的无辜者。云璃忽然站起身,银鞭在掌心重新凝聚,鞭身却比从前短了三寸——那是用她自身灵脉续接的,每挥出一次都会损耗寿元。
“墨尘,你带玉坠从密道走。”她的声音轻得像月光,却在触到他目光时骤然坚定,“我撑过三息,足够你启动第二道传送阵……”话未说完,墨尘己将她拽到身后,指尖在她腰间掐出定魂诀,阻止她继续燃烧灵脉。
“五百年前师兄推开你时,你是什么心情?”他的声音混着夜风,却清晰得像刻在石墙上的鸾纹,“现在我告诉你,与其独自活着揭开真相,我更怕余生都在悔恨中寻找你的残魂。”玉坠在他掌心泛起微光,映出他眼中倒映的云璃——那个在破庙为他挨鞭、在雨夜为他挡剑、在时空裂隙中紧握他手的女子。
青鸾虚影再次浮现,却如风中烛火般摇曳。追魂使们祭出的锁魂法器连成光墙,墙上浮动的咒文正是五百年前屠灭青鸾族的禁术。墨尘的青光剑与云璃的银鞭撞在光墙上,竟只激起细碎的涟漪,反震力震得他们虎口发麻,玉坠的光芒瞬间暗了三分。
“玉简!”云璃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半枚残破的玉简,边缘还沾着追魂司暗桩的血,“在朱雀巷夺得的,上面刻着锁魂阵的破绽!”玉简上的符文在玉坠光芒中亮起,墨尘看见那是青鸾族的“木灵引”——借万木精魄为刃,破金属性的锁魂咒。
他迅速掐出木系剑诀,掌心贴地的瞬间,山坳里的古木突然发出轰鸣。百年老松的枝桠如铁臂般扬起,针叶在月光下化作千万支木箭,槐树枝条则缠成巨蟒状,对着光墙发起冲锋。云璃趁机甩出银鞭,鞭身缠住最上方的锁魂灯,借力跃上光墙,银鞭在她手中爆发出青光,竟将咒文生生撕裂。
“走!”墨尘拽住她手腕冲向缺口,却在即将突围时,一道剑光从斜刺里劈来。他本能地转身,左肩顿时绽开尺长的伤口,锁魂剑的毒顺着血脉迅速蔓延,眼前竟浮现出追魂司地牢的幻象:青铜棺中的残魂正在被锁魂链绞碎,血珠滴在玉坠上,凝成“救我”二字。
“墨尘!”云璃的惊呼穿透幻象。她扯下腰间药囊,却发现解毒丹早己耗尽,突然想起十岁那年他为自己吸毒的场景——破庙的油灯下,他俯下身,温热的唇贴在她腿上的毒伤处,那时他说“阿璃别怕,疼我替你受”。
此刻她跪在他面前,低头含住他的伤口,血腥味混着毒素的腐臭在口中蔓延。墨尘感到有冰凉的灵力顺着伤口涌入,低头看见云璃的发间又添几缕雪白,那是强行逆运灵脉的代价。玉坠突然发出强光,如太阳般照亮整个山坳,锁魂剑的毒被尽数逼出,化作黑雾消散在空中。
当最后一个追魂使倒地时,东方己泛起鱼肚白。云璃靠在墨尘胸前,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心跳,忽然看见石墙上的双鸾纹在晨光中亮起——那是师兄当年埋下的灵引,此刻正将他们的灵力导入别府的密室。
“他们不知道,双魂共生的力量,是连天道都无法斩断的羁绊。”墨尘轻抚她发间的银铃,那是他在破庙废墟中捡到的,“五百年前他们撕裂时空裂隙,却斩不断青鸾族刻在灵魂里的契约。”他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仿佛在诉说着一个永恒的誓言。
云璃抬头,看见石缝里钻出株嫩芽,叶片呈鸾羽状,正是青鸾族特有的“归魂草”。她忽然想起玉简上未被破译的后半段:“双魂共振之日,归魂草生之处,便是七魄重聚之时。”这株小小的归魂草,仿佛是命运的指引,预示着他们即将踏上新的征程。
“接下来去天道盟藏书阁。”她取出追魂使的腰牌,牌面的青磷光正在褪去,“每月初一,各峰弟子会带着腰牌进入藏书阁抄录典籍。我们需要易容成内门弟子,记住,你的身份是‘清微峰’的徐墨,而我是‘玉衡峰’的楚云璃——”她忽然顿住,耳尖发烫,“当年师兄为我们取的道号,就叫‘墨’和‘璃’。”
墨尘轻笑,指尖抚过她腕间新结的绷带:“在破庙时,你总说等长大了要穿红衣嫁我。现在看来,穿道袍扮夫妻,也算圆了一半的梦。”他的话语里带着调侃,却难掩眼中的深情。
云璃瞪他一眼,却忍不住勾起唇角。晨光中,她看见别府的断墙上,不知何时绽放出一朵青色小花,花瓣上凝结的露珠里,倒映着他们交叠的身影——就像五百年前,师兄和她在青鸾殿的露台上,看朝阳升起时,琉璃瓦上倒映的双影。
“该走了。”墨尘站起身,将她的手紧攥在掌心,玉坠的光芒化作两道青光,缠绕在他们腕间,“无论前方是藏书阁的禁咒,还是地牢的锁魂链,我们都要一起解开。因为——”他低头,额头轻触她的,“青鸾双魂的归处,从来不是单独的玉坠,而是彼此相握的双手。”
山风掠过废墟,归魂草的嫩芽轻轻摇曳,仿佛在应和远处栖梧台传来的凤鸣。云璃望着墨尘眼中倒映的自己,忽然明白,所谓裂隙的真相,从来不是天道盟的阴谋,而是青鸾族用五百年时光证明的信念:当双魂跨越轮回相认,当信任与守护战胜贪婪与背叛,所有被撕裂的裂痕,终将在彼此的光芒中愈合。
他们踏上通往天道盟的小径时,朝阳正好跃出云海。云璃腕间的靛青丝带随风扬起,扫过墨尘手背,如同五百年前那夜,师兄为她系玉坠时,指尖掠过她手腕的温度。而在他们身后,青鸾别府的断墙下,归魂草的根系正悄悄蔓延,在泥土中刻下双鸾交颈的图案——那是青鸾族最古老的誓言,也是他们新的开始。前方的道路充满未知与挑战,但只要他们彼此相伴,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追寻真相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