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那间简陋却收拾得干净的出租屋,崔姨脸上的喜色还没褪去,就迫不及待地向刚下班回来的女儿分享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雪琪!成了!江夫人答应让我回去做保姆了!” 崔姨拉着白雪琪的手,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江家真是咱们命里的贵人啊!夫人还是那么和善,有了这份工钱,加上你的,咱们娘俩省着点,欠的那些债很快就能还清了,以后日子也有盼头。”
她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仿佛重返江家就踏入了通往更好生活的金光大道。
白雪琪看着母亲兴奋的脸,心里却沉甸甸的。她放下包,语气带着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妈,只要您别再偷偷给那个人打钱,咱们的债确实能快点还清。”
“那个人”,自然是指她那嗜赌成性、家暴成瘾的父亲。
崔姨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妥协:“他终究是你爸。我不给他点钱,他能乖乖待在乡下不来找麻烦?在这里闹起来,你工作怎么办?妈的脸往哪搁?咱就当花钱买个清静,破财消灾了。”
这套说辞,她早己对自己重复了千百遍。
白雪琪的眉头紧紧拧起,一股压抑许久的怨气涌上心头:“所以您就打算一首这样下去?被他拖累一辈子?为什么不干脆离婚?”
“这些年他除了拖累我们,给过这个家一丝一毫的温暖和帮助吗?您生病住院,他在哪里?”
“离婚?” 崔姨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瞪大了眼睛,连连摇头,“都这把年纪了,还离什么婚?说出去多丢人!家里没个男人容易被人欺负的。这日子凑合着也能过。”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传统观念的固守和对未知的恐惧。
更深层的是,她似乎从这种无休止的付出和“被需要”中获得了一种扭曲的自我价值感,即使对方是个人渣。
白雪琪看着母亲执迷不悟的样子,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她知道,母亲这种近乎病态的“圣母心”和对失败婚姻的忍耐,是这个原生家庭她无论如何努力也挣脱不开的沉重枷锁。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苦涩。
崔姨看着女儿疲惫又无奈的神情,也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便放软了语气,语重心长地转移话题:“雪琪,妈知道你不容易,也恨你爸。你以后找对象,眼睛一定要擦得雪亮,千万别找像你爸那样的,要找就得找那有本事、有担当、懂得疼人的。”
崔姨明知自己的做法和感情都是错误的,她不要女儿重蹈覆辙,但她却没想过跳出泥潭。
她顿了顿,像是无意间想起了什么,眼神闪烁了一下,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神秘口吻,“今天在江家我又见到江少爷了。那气度,那模样,真是人中龙凤啊!你跟他是老同学……”
“妈!” 白雪琪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震惊和一丝羞恼,“您胡说什么呢?!江淮安他有未婚妻!昨天温泉山庄求婚的新闻您没看到吗?全城都在议论!”
崔姨被女儿的反应吓了一跳,随即讪讪地笑了笑,眼神却飞快地转着:“妈不是那个意思!妈能不知道他有未婚妻吗?妈是说……江少爷那样的人物咱攀不上,但他身边的朋友,圈子里的那些青年才俊,或者你们以前的老同学里,总该有合适、有出息的吧?”
“你年纪也不小了,工作也稳定了,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妈在江家做事,以后说不定也能帮你留意留意?” 她的语气充满了“为女儿着想”的殷切。
白雪琪这才松了口气,但心底又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母亲这种“攀高枝”的想法让她感到不适和压力。
然而,崔姨似乎觉得暗示还不够,又像是自言自语般,用一种带着世故和微妙酸意的口吻补充道:“不过妈在大户人家做了这么多年,也算看明白了。那些有钱有势、长得又好的男人啊…身边哪能少得了花花草草?人心啊,是最容易变的。今天看着深情款款,明天指不定……”
她的话没有说完,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和眼神。这看似随口一说的“经验之谈”,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在白雪琪心中漾开了一圈圈涟漪。
白雪琪的心猛地一跳,江淮安那张清冷矜贵的脸瞬间浮现在脑海。母亲的话像带着钩子,勾起了她心底深处一丝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妄想。
那样高不可攀的人,真的会一心一意吗?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慌乱和羞耻,她立刻用力摇头,像是要甩掉这荒谬的想法,语气生硬地打断母亲:
“妈!您回江家就踏踏实实做好您的工作!江家待我们不薄,您千万别辜负了夫人的信任,也……也别想些有的没的!” 她刻意加重了“有的没的”几个字。
崔姨被女儿训了,也不生气,反而一副“我懂,我都是为了你好”的表情摆摆手:“知道了,还用你教?妈做事有分寸。”
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转身去整理带回的东西,心情显然极好。
江家是她的福地,她重新抓住的救命稻草,更是她为女儿筹谋未来的起点。她怎么会怠慢呢。
至于那些深埋心底的盘算……来日方长。她看着手中江家回赠的一盒包装精美的点心,小心翼翼地放好,仿佛捧着某种珍贵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