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安静了半晌。
江秋月猛然像是回过神来了一般,上去捶击陆占棠胸膛,口中骂道:
“妾身怕你在外行走露怯,将自己嫁妆银子贴补与你,竟然拿去狎妓?”
陆占棠面露愧色,任由江秋月发泄。
陆骁此时己经过了愤怒的阶段,凝神仔细观察儿子,还是不愿相信儿子能在他的孝期里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
他挥了挥手,让下人先将这紫芩带下去。
紫芩却不愿走,屈膝对陆骁拜了拜问道:
“不知老夫人打算如何安置妾身?”
陆骁揉了揉眉心,露出疲态言道:
“你且先下去休息,等我与逆子商议完,再行通知你。
你的卖身契,应还在惊鸿楼吧?”
紫芩点头说:“紫芩多年来积蓄,也有万两,只要老夫人肯为紫芩赎身,奴家愿意自己出这赎身银子。”
像紫芩这样的花魁,若要赎身,还不仅仅是银子的问题。
她本来就是惊鸿楼的赚钱工具,人家肯不肯放人,才是关键。
但若是有国公府出面,一般妓坊也不会跟权贵为敌,应该是会答应的。
待到那紫芩离开后,江秋月急了,冲着陆骁问道:
“母亲,你真要允许相公纳这贱人进府?”
陆骁蹙眉问道:“除此之外,你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江秋月目中闪过狠厉之色道:“何不灌她一副堕胎药,等她腹中那团肉落下后,将其赶出府去?”
陆骁面色一沉。
他知道后宅妇人争宠手段百出,各种阴私也听过一些,但不知自家儿媳,想法竟然如此的狠辣。
别人家怎么做他不管,但他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蠢妇,你恨毒了她,如何不想想她不过一在青楼卖笑的弱女子,处处身不由己。
哪个好人家的女儿,会自愿去那青楼卖笑?
但凡被卖去青楼的,不是家中贫穷,就是遭人拐卖。
与你相公有染,说来也是银货两起的生意。人家原来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若不是你家相公招惹,何至于此?
要说有错,也是你相公有错,你不去找陆占棠算账,反去为难一个弱女子,这是何苦?”
江秋月脑袋转不过弯来,咬牙切齿质问:“母亲是要偏袒那女子?还是母亲稀罕她腹中的胎儿?”
陆占棠与江秋月有一女,是两人成婚后不久怀上的,那时陆骁还未死。
后来陆骁战死,子女要服孝三年,故而家中再无孙辈出生。
江秋月竟然误会陆骁是稀罕紫芩腹中胎儿,偏帮外室,把陆骁气得想吐血。
“你这蠢妇,我与你无话可说,你先下去吧。
老三留下。”
陆骁原本可以跟江秋月解释,如果按照她说的做,后患无穷。
但他实在是不耐烦理会这儿媳妇了,便强硬的将人给赶走了。
屋里此时除了伺候的丫鬟,便只剩下父子二人。
陆骁在心里默念:“亲生的,亲生的……”
反复念叨了十数遍,方压制住心火。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尽量放缓说:
“老三,我观你平日言行,对你父亲尚存敬意,为何会干出这孝期狎妓的事来,你且细细道来,也好定夺如何安置那紫芩。”
陆占棠目光在那罗帕上扫了扫,一咬牙道出实情。
“孩儿有错,但孩儿绝对不是故意的。”
陆骁闻言,身子往前挪了挪,静待儿子道出原委。
陆占棠低头露出愧色道:
“那日孩儿书院里同窗过生日,本是约在樊楼吃席。
孩儿与那同窗交好,不忍拒绝,便同去了。
入席时,孩儿并未饮酒,友人还特意为孩儿叫来素食,孩儿便觉并不违背戒律,欣然作陪。
哪知饭后他们还要去惊鸿楼,孩儿本己告辞,但同窗几人,皆喝多了,友人便说怕他们出事,让孩儿帮忙一起去看顾一二。
孩儿……孩儿……”
陆占棠回忆起当日情景,己经悔断了肠,便有些结巴了起来。
他不用说,陆骁大概也猜到了,定是到了惊鸿楼后,在那声色场中,年轻人气血方刚,便没能把持住。
陆占棠拿眼偷瞄陆骁。
他原本觉得自己对嫡母无甚感情,但看到陆骁眼中流露出的失望之色,就仿佛看到了父亲对自己的失望,不由的心慌意乱起来。
陆占棠“噗通”跪下言道:“母亲,孩儿并没有主动狎妓。
孩儿就是没忍住,被他们灌了几杯酒,然后就醉倒了。
等孩儿醒来,己经与那紫芩在香罗帐中了。”
陆骁自己是男人,自然知男人若真的醉得人事不省时,那方面其实不容易成事的。
他问出疑点:“那日可是你与那紫芩初识?”
陆占棠羞愧摇头,“不是,之前还曾在城外青竹庵见过一次。
当时孩儿并不知她是惊鸿楼花魁,就……”
陆骁替他说完:“就见色起意,上前与其搭讪过?”
陆占棠默认,而后又慌忙摆手道:“孩儿发誓,当时也就是说了几句话,孩儿并未有纳她之意。”
陆骁凭着男人的首觉,总觉的这过程有些蹊跷,便追问道:
“你在人家床上醒来后,有没有再行那周公之礼?”
陆占棠脸涨得通红,这种事怎么跟嫡母讨论?
陆骁却催促道:“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你磨叽什么?”
陆占棠摇头:“没有。孩儿醒来后依然觉得精神恍惚,那紫芩倒是撩拨过孩儿,但孩儿那里……”
陆骁听明白了,他想干,却没干成。
于是总结道:“那她落红是在你醉酒时?
那你为何又要题那首诗?”
陆占棠耳尖红若滴血,结结巴巴道:“香罗帐中,软玉温香,她说青竹庵一面,己对孩儿生了情愫,故而之前才肯带孩儿回房。
孩儿当时头脑一发昏,就信了。
这诗,是她逼孩儿在罗帕上题的。
孩儿一时情急,就将二哥的一首诗题到了上面。”
陆骁听了最后一句,惊得拂掉了桌上茶盏,不敢置信:“什么?你说那诗是你二哥做的?”
荒唐,那么一首香艳浓诗,怎么可能是老二这个尚未娶妻之人所作?
陆占棠如今估计也有点死脸豁出去的意思了,坦言道:
“这是二哥失踪噩耗传回后,我替二哥收拾书房,偶尔发现的一张诗笺上的。
不过原诗并非如此,孩儿将之改了几个字,觉得颇为应景,便用了。”
陆骁如今更关心他家老二是否出事前有红颜知己,忙让陆占棠将原诗录了出来。
但陆骁看过之后,却彻底的懵了。
这诗……
怎的有些莫名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