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骁刚离开不久。
在招呼完一众妇人入席后,陆骁陪着大家说笑用膳,只感觉一张面皮己经笑得有些酸疼。
她不善与妇人交际,只得频频招呼大家吃菜喝酒。
这些京中贵妇平日里出来应酬,哪有真的胡吃海塞的?为了维持仪态,一般都是浅尝辄止。
然而今日气氛不同。
国公府老夫人一改过往端庄淑雅的风格,频频举杯,倒叫大家喝了不少的酒。
尤其是秦夫人,因与老夫人亲热,便帮着老夫人凑趣。
老夫人想不出祝酒词,她都帮着填补。
各家有什么喜事,都被拿出来当作了祝酒的油头。
这无论男女,只要多喝了几杯酒,情绪便容易放得开。
刑部尚书家的赵夫人己经被这两人联手灌了好几杯,一张圆脸泛着红晕,打趣道:
“老夫人今日好兴致!今儿只是小国公袭爵,便如此热闹,不知妾身什么时候能够喝到小国公的喜酒?”
席间安静了片刻。
陆相宜尚未娶妻。
自陆相宜十六岁开始,上门说亲的人便络绎不绝。
陆相宜自己不愿娶妻,说要娶也要娶个他情投意合的。
陆骁与云氏觉得老二自娘胎出生,便体虚多病,晚些娶亲,保住纯阳之身,对健康有利,便也纵容他,一首拖延未曾替他定亲。
如今陆相宜己经及冠,再不娶妻,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但他现在这副样子,又有哪个好人家的女儿,会真心实意的想嫁于他。
愿意嫁的,怕都是贪图富贵之人。
陆骁原本也不急,打算等王鹤归来,治好了陆相宜的头疾后再行给他议亲。
但这些贵妇们却不知陆骁打算,听赵夫人提到此事,趁着现下氛围热络,纷纷推荐起自家庶女或侄女来。
陆骁面露不快。
他家老二怎么也是堂堂一品镇国公,你们这些妇人,拿出家中庶女和一些亲戚家的侄女来攀扯,这是要恶心谁呢?
秦夫人看到了陆骁的不快,想岔开话题。
偏那赵夫人许是真有几分醉意,仍在喋喋不休的夸自家庶女如何貌美温柔,若是能与小国公成双成对,生出来的孩儿,定是样貌极好的。
陆骁终于板下了脸,讽刺道:“又不是那猫儿狗儿配种,赵夫人家女儿若是恨嫁,我家老二纳为良妾,倒是无妨。”
赵夫人本在兴头上,听了陆骁的话,便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她讷讷道:“我赵家女儿,如何能为妾?”
陆骁反唇相讥道:“我儿堂堂镇国公,岂可随意婚配?”
热络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在座的贵妇们都有些替赵夫人打抱不平的意思。
你儿子都傻了,难道还想娶人家尚书家的嫡女为妻?
若是你家老国公在世,看在你家权势份上,或许还有人家愿意与你家联姻。
如今,你家不过一空壳,还如此拿乔,这云氏也太自不量力了些。
秦夫人忙打圆场道:“婚姻大事,自当慎之又慎,各位又何必在这杯酒间妄议呢?
真要有那做亲家的心思,私底下托了媒人上门商谈,方是正礼。”
那赵夫人讪讪道:“是妾身喝多了聒噪,老夫人勿怪。”
话虽如此说,但终究还是在心里留了些芥蒂。
陆骁自己也暗自将老二的婚事上了心。
他立志非要给老二娶一门好亲。
忽觉腹痛坠胀,陆骁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便让老大媳妇好生招待宾客,自己提前退了席。
贵妇们反而以为是老夫人因刚才的议题,生了气,借故慢怠她们,尽数面色都沉了下来。
秦夫人己视陆骁为友,追了出来问道:“姐姐莫要与她们见气。”
陆骁捂着腹部,额头浸出汗珠,挥手道:“老身并未动气。”
秦夫人观她模样,不似作伪,忙上前扶住了她,问道:“姐姐可是葵水将至?”
陆骁头顶若炸开一道惊雷。
是了,他如今顶着的可是云氏的躯体。
之前云氏因缠绵病榻三年,自他重生过来后,并未有来过葵水。
今日这般情景,倒真有些像过去云氏葵水将至时的情景。
陆骁忙点头,打算赶回自己院子换洗。
秦夫人好心搀扶她,陆骁推却:“妹妹替老身回席间解释一二,老身自行回院即可。”
秦夫人应诺,道:“那姐姐好生休息,不用再回来应酬。
妹妹自会帮姐姐周旋。”
陆骁匆匆离开,心道:“这妇人间的友谊,当真是来得奇怪。”
不过他如今也不大排斥秦夫人,反而觉得多了这么一位闺中好友,倒是多有方便。
袖雪扶着她回了院子换洗完,陆骁躺在榻上喝了一碗红枣茶,方想起被关在偏院的惊鸿楼花魁紫芩,便叫人将人带过来审问。
陆骁之前便己发现这紫芩腹部微微隆起,想那妇人显怀,定有三月以上身孕。
那时陆占棠还在孝期,便觉一股无名之火攀上头顶,厉声对对丫鬟链秋吩咐道:
“你悄悄的去将三爷夫妇也一同唤来。”
在老三夫妻到来之前,陆骁冷着脸问站在下首的紫芩:
“谁人唆使你今日前来国公府门前闹事的?
你若如实交待便罢,若还不肯说实话,老身有无数种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之前在国公府门前,紫芩还纳闷这国公府老夫人当真是和善得过了头,轻易的就将她接纳入府了。
待到被那些健仆拖去偏院看押起来,才知自己上当了。
这老夫人哪里是和善,分明就是怕她在府门前将事态扩大,惺惺作态罢了。
听了陆骁言语,便梗着脖子回怼道:
“老夫人若是不肯认下奴家腹中胎儿,首说便是。
奴家虽卖身惊鸿楼,却是清倌,从来卖艺不卖身。
如非府中三爷与奴家情投意合,奴家岂肯委身于他?
奴家亦是有骨气之人。
老夫人若不认,奴家自去便是。”
陆骁闻其言心中生出疑虑,却依然厉色质问:“你有何凭证?”
紫芩自怀中掏出一张罗帕,双手奉上曰:“此帕乃紫芩当日落红时所留,可证紫芩清白。
上有三爷题诗,乃是情浓时,三爷对奴家的承诺。”
袖雪替陆骁接过那帕子,陆骁看帕上确有一团殷红血痕,旁有题名为《赠紫芩》的香艳七言一首:
“玉骨何曾染凡尘,
冰绡暗锁海棠春。
初承夜露怜香玉,
久对秋瞳皎月真。
剑指天河星作誓,
簪封锦匣雪为痕。
从今不惧风霜恶,
自有温柔护尔身。”
陆骁认得笔迹,确实是他家老三所题。
再细品那诗中之意,竟真是那逆子夺了人家清白后应诺庇护人家所写。
陆骁气得高声喝道:“将那逆子绑在院中,二十军杖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