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天空中乌云尽散,残月挂空,淡淡的银辉洒在屋顶上,一缕白影一闪而逝。
“千寻,是你吗?”
陆骁明明知道不是千寻,却开口喊着暗卫的名字。
按理说,千寻是她的随身暗卫,她一出声,就该出现。
千寻却并未出现。
陆骁装作未察觉异常,准备回书房去拿一件趁手的武器。
推开书房门,屋中烛火下,一人白衣胜雪,面覆银甲,正从书架上拿起陆骁生前最爱看的兵书。
见陆骁去而复返,白衣人一点都不惊讶,转身看了一眼陆骁,悻悻的将书塞了回去。
陆骁见过做贼的,但从未见过如此嚣张做贼的。
不过是他,到他的书房,似乎也算不上做贼。
“倾城……连侯爷怎的深夜来访?”
连倾城摘下了面具,他长身玉立的站在烛火暗影中,头顶白玉冠,两缕墨发垂落肩头,剑眉入鬓处隐着几道细纹,将年少时的锋芒敛作温润的睿光,声带狐疑反问:“嫂嫂能认出是我?”
陆骁尬笑,连倾城脸上那骚包的银制面具,别人或许不认得,他肯定是能认出来的。
这面具还是二人少年时听了前朝某位太上皇扮猪吃老虎的故事后,一起叫人仿制的。
一人一只,戴着在京城纨绔圈里隐姓埋名大杀西方。
祸祸了不少人之后,陆骁觉得没啥意思了,便收了起来。
也不知连倾城如今都这把年龄了,怎么又将这面具给找了出来。
他学着云氏的姿态,端庄的对连倾城福了福道:“亡夫亦有相似面具,他生前曾与妾身言道,此面具侯爷与他一人一只。
侯爷还未回答妾身,何以此时出现在亡夫的书房中?”
连倾城审视着眼前的云氏,眼中狐疑更甚,突然出手如电,扣住了陆骁的脖子,声音冰冷的问道:“你是谁?”
臭小子,还有没有点礼数了?
云氏怎么说也算他兄弟之妻,怎么上来就掐脖子?
在这一刻,陆骁以为连倾城认出了自己。他脑海中涌起一百个念头,很想此时就与连倾城相认。
然而陆本初的话,还是在他的心上扎了一根刺,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侯爷无礼!也不怕你兄弟泉下有知会寒了心?”
连倾城手指松了松,却并未放开陆骁的脖颈。
“云氏己疯癫,你不是云氏。云氏也不可能见过与我这面具成双的另一只面具。”
陆骁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云氏就不可能见过他的那只面具?
云氏是他的妻子,经常会帮他打理私物。两只面具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有什么不可能的?
陆骁不知自己的破绽在哪,只能强辩:“怎么不可能,亡夫说过,这面具是你二人请城东银铺的老东家亲自打造的,一共花了一千两银子。
上面的宝石,还是亡夫从家里偷的婆婆嫁妆的祖母绿和玫瑰刺。
他红你绿,两只面具仅这镶的宝石颜色不同而己。”
连倾城这才松开了手,但眸中的怀疑之色,并未褪去。
陆骁实在有点搞不懂,这才刚见面,自己怎么就露出了破绽?
连倾城身形微倾, 算是行礼,却并未对自己刚才的唐突行为道歉,语气清冷的问道:“嫂子这是大好了?听说嫂子想让阿初辞爵?”
陆骁眉头深锁,反问道:“你在我府安插了眼线?”
连倾城一副轻描淡写的模样,“我挚友故去,我自然要替他看顾家里一二。”
陆骁听了心里有些恼火,连倾城既然在他府里安插了眼线,那么必然知道云氏被下药软禁的事。
他怎么还能如此风轻云淡?
“连侯爷还真是仗义,既认我夫君为挚友,何以让挚友家中庶子乱家?”
连倾城完全没有受陆骁怒气的影响,淡然反问:“都是青尧的儿子,嫡出庶出有什么关系?
与其让一嫡出的傻小子继承了青尧爵位,再被别人陷害,落得个死无全尸,还不如让给精明点的庶子在前面挡着。
说不一定还能换来一家老小平安。”
陆骁不明白他哪来的荒诞想法,冲着连倾城吼道:“这只是你个人的想法,不是陆骁的想法。
他一生戎马辛劳,保家卫国,不该死后让庶子当家,发妻受苦,嫡子被害,如此家宅不宁,你觉得他在泉下会安生吗?”
连倾城似乎稍稍有点动容,面皮颤了颤,侧头问道:“人死灯灭,你怎么知道他会介意?”
陆骁此时心里己经如惊涛骇浪,他生前亲密无间的挚友,为何在他死后,对待他的家人,竟然是这种轻慢态度?
心不由的抽紧,好想扑过去抓住连倾城的双臂摇晃,问问他,到底是怎么了?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肝胆相照,同生共死,可以托付后背的兄弟吗?
陆骁克制住了心里的惊疑,做了个逐客的手势道:“更深露重,不适合待客,还请侯爷以后到别人家做客,选在白日。”
连倾城冷哼一声,以极低的声音道:“这听风轩,我……”
陆骁竖起耳朵也没能听到后面几个字,但却能感觉到连倾城身上隐隐的怒气。
这老小子太不对劲了!
陆骁想到陆本初当日的那个推测,他的目光落在连倾城那张曾经倾城绝世的容颜上,不由的问出了口:“可是你杀了他?”
连倾城蓦地转头,看了陆骁三息,忽而狂放大笑:“蠢妇,活该你被庶子所囚,青尧当初就不该娶了你!”
说完,连倾城身形一闪,从窗户一跃而出,消失在了夜色里。
陆骁愣愣的站了许久,然后开始查找书房内物品,与他进来时并未少什么。
倒是书案之上,多了一只白瓷酒瓶。
陆骁拿起酒瓶,发现里面无酒,放在鼻下嗅了嗅,骂道:“好一壶云梦清醪,竟然也不知道给我留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