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苏方握着玻璃杯的手指轻轻收紧，杯壁凝着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落，他盯着裴漾眼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斟酌着开口：“那……你们两个，这样子搞暧昧，多久了？”
裴漾动作微滞：“嗯？啊……有段时间了。”
尹苏方皱起了眉，但不太明显，他轻轻笑了笑，笑容意味深长，“怪不得……总觉得你最近变了很多，原来是被滋润了。”
“你在说什么？我变了？”
“……从浑身上下散发着阴冷的人，变得……变得……”尹苏方想了会措辞，灵光一现，眼睛一亮，“变得像个。”
裴漾：“……”
裴漾呛了一下，“从哪学到的词，净胡说。”
尹苏方笑而不语，眸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
他没瞎说，是真的察觉到裴漾变了很多。
满身是刺，极度敏感，不给任何人好脸色看的裴漾，变得此刻这般，坐在这里，会发光似的，浑身上下都透着柔和，像被阳光沁透的白玉。
……被爱养着的人，确实不一样。
尹苏方就这么释怀了，裴漾跟谁在一起对他来说……都无所谓，只要他感到快乐就好。
他拿起酒瓶，跟裴漾碰了碰，话里藏着什么，“……希望你能幸福。”
“我也说不了什么……‘如果他欺负你我就帮你揍他’这种话，毕竟那人是封董……”尹苏方强颜欢笑，“我也打不过他啊。”
“他不会欺负我的。”裴漾下意识袒护着封晚亭，语气自然又肯定，把杯中的酒水饮尽后，他说，“我们都要幸福。”
夜色渐深，裴漾站在小区楼下，心口泛起一阵不安。
他口口声声说着要解决裴治，可他要怎么解决。
难道真按他所说，给他一百万？先不说他哪来的一百万，就算有，他又怎么可能会给裴治。
裴治这个人占了他一整个青春的恐惧，将暴力和谩骂贯穿了他，他怎么可能让他好过，让他拿着一百万去逍遥自在。
再者，一百万虽多，如果节省些，足够一个人平平淡淡过完此生，可裴治那种人怎么可能会受得了平淡的生活？裴漾不用想就能猜出来，他大概会拿着这钱去到另一个城市肆意挥霍，可能会被人骗，可能会自不量力地去创业，再或者接着做他的老本行赌博。
待他把这钱全部浪费完，又无处安身时，一定还会回过头来找他。
……那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想到这里，裴漾己经上到了六楼。
他将钥匙插进锁孔，缓慢地拧开屋门。
客厅很黑，进门的瞬间，一股刺鼻的酸臭味钻进裴漾的鼻腔。
裴漾摸索着打开灯，视线一亮，刺眼的白光下，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停顿，他离去时还干干净净的家，此刻满地垃圾，啤酒瓶，油腻的外卖盒子，汤汤水水在地上滩着，天气炎热，早变得恶心腌臜，混着灰尘在地板上凝结成块。半开式的厨房从门口都能看到脏得不像样，水池里堆满了发霉得碗筷。
“裴治！”裴漾怒地踹开脚边堆积的酒瓶，酒瓶坍塌后，哐哐当当地在地上乱弹，玻璃渣在地板上炸开，“你滚出来——”
裴漾冲进卧室，电视柜储物柜明显有被翻开的迹象，床上的床单被罩、柜子里的衣服，床头放着的文件材料都被翻得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混到一起，裴漾惊觉，草草检查了一遍，他定制的西装、稍微值点钱的首饰、放在最里层的备用现金都不见了。
而裴治，不知所踪。
这房子，今天不收拾是住不下人了。
裴漾气得呼吸不畅，要去外面的墙上找找有没有家政贴的小广告，刚走到门口，楼梯的声控灯亮了，几个人的脚步声不同步地往上走，其中一人的脚步因看见屋里亮着的灯，顿了顿。
裴漾推开门，看清了来人的脸，“……宋一潇？”
三天前的晚上，宋一潇抱着新日在公司办公室里的沙发上睡觉。
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又响，不断震动，宋一潇由着它挂断，安静了没几秒，再次开始响。
如此反复，怀里的新日都听得汪汪叫。
宋一潇摸了摸它的毛，终于起身在黑暗中拿起了亮着光的手机。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来电显示‘夏京墨’，把手机静音后，屏幕上方飘出来一条短信：【接电话，不然我现在就去公司找你。】
公司八个人，都熬到了一两点，其他人为了省钱在办公区打通铺，只有宋一潇好点，还有个单独的办公室。
己经很累了，他不敢想夏京墨再来闹一通他会多崩溃。
宋一潇咬了咬牙，摁了接听键，接通就吼道：“夏京墨，凌晨三点了，你想干什么？”
“我管你几点，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回家！”夏京墨的声音一点不比宋一潇低。
“我他妈怎么回去啊！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公司刚起步很忙很忙很忙我真的非常累，你能不能别闹了。”
“你三天没回家了宋一潇！家不回公司也不让我去，我能信你说的话吗？”夏京墨爆喊，恨不得把宋一潇的耳朵喊穿，“你不回来是吧，我现在收拾东西，我陪着你在公司住。”
宋一潇闭上眼，有些眩晕，“我公司就这么点地方，连张床都没有，你来睡哪！？”
“我睡你身上！怎么，你加个班都要把你的狗带去，我过去陪你就占地了？”
宋一潇实在是烦到极点了，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分手吧’，但他硬生生忍了下来，夏京墨这人表面看起来挺正常，其实是个有点病的疯子，他的公司好不容易走上正轨到了要盈利的时候，实在是没有精力去承受跟夏京墨分手的后果。
“别闹了。”宋一潇捏紧手心，说，“今天下班，我回去一趟。”
“好，这是你说的，我要是见不到你人，就首接到你公……”
‘嘟嘟嘟——’
夏京墨话还没说完，宋一潇把电话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