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苏方本意是想叫封晚亭让他去找医生给裴漾检查下身体,裴漾会错了意,应激一般,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抓住了尹苏方的胳膊。
“……不要,不要,我没事,不要叫他。”裴漾的声音气若游丝,毫无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
“……”
尹苏方又重新坐了下来,“他就在外面,你醒了他迟早会知道。”
“我明白。可我……”裴漾的前胸还在隐隐作痛,他想吸一口气,但太痛了,吸了一半就立马呼了出来,宽大的病号服随着他艰难的呼吸轻轻起伏,“可我就是不敢面对他。”
“……你们俩的情况魏子允跟我说了个大概,站在我这个局外人的角度来看,”尹苏方身子往前倾了倾,语气认真,“如果封晚亭真的很在意你父亲间接性害死了他哥哥,他就不会救你,不会让你住在这么好的病房,更不会日日夜夜守着你。”
“……日日夜夜,守着我?”裴漾重复道。
“是啊,你昏睡了一周,这一周他都没去上班。”尹苏方夸张道,“今天有个重要的合同签订,我悄悄跟魏子允这个蠢货打听了一下,涉及十几个亿呢!十几个亿!能买我几辈子的命了!封晚亭居然连脸都不露,就这么交给魏子允了。”
“……”
“他如果怪你,怎么会为你做到这种地步?放任你死了不好么。”
裴漾垂下眸子。
他忆起自己在昏迷前封晚亭跟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以及通红的眼眶,颤抖的双唇。
伤口旁的那颗心又开始痛了,像细密的针扎在身上。
“我以为,他会很快忘了我。”裴漾苍白地说,声音轻得像没有重量的羽毛。
“你为什么会这么以为?先不说他是你男朋友,就算他是个陌生人,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怎么可能会‘很快忘掉’?那得心理素质多强大?你不如说你这样做是为了在死前让封晚亭牢牢记住你,记你一辈子呢!”尹苏方想起来就后怕,“一提起这事我就气,我得骂你两句,不然难解我的怒火!你是疯了吗拿刀捅自己?你有几条命可以造?我做饭切到手都要疼个十天半个月,流出来的血能吸满一卷纸!你他妈首接往自己心脏上捅……”
尹苏方自己脑补了一堆,越说嗓音越抖,“我都不敢想得有多痛……”
确实够痛的,痛到裴漾开始恐惧死亡。
“……捅自己不是我原本的计划。”裴漾仰头看着头顶上的吊瓶,药液顺着透明管子流入血管,“我是想……杀了他,然后自首。”
“这个计划也没有精明到哪去好吗?”尹苏方恨铁不成钢,要被裴漾气死了,“裴漾,我不管你以前是怎么样的,现在,你有封晚亭,有我,遇到你难以解决无能为力的事情,你可以不用再自己忍受,可以找人商量,我解决不了的事,封晚亭还能解决不了?”
裴漾张了张唇。
在很长一段时间,裴漾习惯将自己封闭起来,遇事就靠自己的理解去解决,也不管自己理解的对不对、可不可实施,一意孤行,我行我素。
尹苏方的话让他眼眶发热,他确实太冲动了,在得知真相后他的大脑想了很多,唯独没想到找封晚亭商量,或者听一听他的想法。
如果他能不固执己见,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如果封晚亭没有及时赶到,等待他的又会是什么。
“……知道错了。”
挨了一刀,濒死之际,裴漾想清楚了很多,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诚恳,他的人生并非只有仇恨,明明靠自己的努力将生活过得越来越好了,怎么能又活回去。从始至终,该受到惩罚的都不是他。
“哼!知道错了就算你没蠢到无药可救的地步。我暂时原谅你了,但你以后如果再做出这种伤害自己的事,我就二十西小时看着你!”尹苏方板着脸说。
“……别吧,给我留点隐私。”裴漾苦笑道。
“隐私……说到隐私……”尹苏方大眼睛一骨碌,“……我、我有个事要问你。”
“……什么事?”
封晚亭不知道尹苏方要在病房自言自语多久,他提上笔记本到书房处理工作,看完两份董事会的工作记录,病房的总门被敲响。
起身去开门,门外是裴漾的专属医生,白大褂上的名牌在灯光下闪闪发亮,“您好封董,按例查房,裴先生也该换药了。”
换药不能耽搁,封晚亭侧身请医生往里进,裴漾在最里面的房间,他走在前面,还隔着老远就能听见尹苏方在激昂地说着什么,他无奈地摇摇头,震惊于尹苏方居然能对着一个睡着的人说这么多话,可下一秒,他听到一道淡淡的,令人心尖一颤的声音。
封晚亭的脚步猛地顿住,平稳的呼吸开始躁动,他示意身后的医生停下,独自走到门口,将身子贴在门上。
“……你,你那个,你真是0,0啊?”尹苏方难为情地说。
“零?”裴漾有点没明白什么意思,轻轻皱了皱眉。
裴漾醒了。
封晚亭喉结滚动,手心浮出薄汗,颤抖着摁下门把手,将门推开一条小小的缝隙。
透过那道缝隙,他总算是看到一个会动会笑会说话的裴漾,而不是一具只能呼吸、紧闭双眼的身体。
“喂,你别装了!你个gay还能不知道零是什么意思啊?”
“……”
裴漾呆呆的,好一会才“哦”了声,“……大概懂了。”
“那就说啊,”尹苏方不信邪地问,“你跟封晚亭……到底是,到底怎么弄啊,你……你真是……真的是……?”
“我们俩对这种事…没有特意区分0…1的,”裴漾恢复了点力气,抬手摸摸鼻尖,一本正经的解释,“只是我懒……不太想做体力活,所以就……比较喜欢躺着。”
“……”
“……”
“……”
尹苏方石化了。
“你怎么了?”裴漾问他。
“你别说话,让我一个人缓一缓。”尹苏方一副受了重大打击的样子,他闭上眼,呼吸了好几个来回,“那你之前说你睡了一个人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