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徒大典在紫霄殿举行，殿内金碧辉煌，却又不失古典风雅。
阿烬垂首站在沈无尘身后，指尖无意识地着袖口的云锦纹路。
宗主玄霄真人高坐首位，捋须笑道："无尘啊，这次大比有几个不错的苗子，你总该收个徒弟了吧？"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外门弟子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看向沈无尘。若能拜入这位的门下，前途不可限量。
沈无尘神色淡漠，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不必。"
这两个字一出，殿内顿时响起一片失望的叹息声。
阿烬悄悄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
"无尘"玄霄真人无奈摇头，"你每次大比都不收徒，门中多少好苗子眼巴巴等着呢。"他目光扫过殿内，突然道："这样吧，所有弟子你先挑一个，总该有个传承衣钵的人。"
阿烬的心猛地揪紧。他低着头，却清晰地看到自己指尖在微微发抖。若仙君收了徒，他这个仙仆怕是...
"不必。"沈无尘的声音依旧冷淡，"我自有考量。"
宗主无奈的叹了口气，转向其他长老："那你们先选吧。"
大典进行得如火如荼。各峰长老争相挑选优秀弟子，不时有弟子被叫到名字，激动地上前行拜师礼。
阿烬站在一旁，看着那些弟子脸上洋溢的喜悦，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滋味。
"外门弟子周子陵，"玄霄真人朗声道，"可愿入我门下？"
那个在大比中表现出色的少年立刻上前，恭敬地跪下："弟子愿意！"
就在此时，沈无尘突然开口："且慢。"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讶地看向沈无尘，连玄霄真人都露出诧异的神色。
"无尘？"玄霄真人疑惑道，"你这是..."
沈无尘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缓步走到周子陵面前。阿烬的心跳几乎停滞，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运转心剑。"沈无尘淡淡道。
周子陵连忙起身，运起心剑。只见一道青色剑气在他周身流转，却在左肩处明显滞涩了一瞬。
"半息迟滞。"沈无尘点评道，"你可知为何？"
周子陵额头渗出冷汗："弟子...弟子不知..."
"因为你的心不够静。"沈无尘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大殿都听得清清楚楚，"心剑一道，最重心境。你心有杂念，如何能成？"
周子陵脸色煞白，跪伏在地："请...请仙君指点..."
沈无尘却转身走回座位，不再多言。
玄霄真人见状，连忙打圆场："子陵啊，你先起来。无尘既然点出你的问题，就是有意指点你。这样吧，你先入我门下，日后多向无尘请教便是。"
大典继续进行，阿烬却再也听不进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沈无尘身上，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首到大典结束，沈无尘都没有再开口。当众人散去时，阿烬小心翼翼地跟在沈无尘身后，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沈无尘突然道。
阿烬一惊，连忙跪下："奴...奴不敢..."
"起来。"沈无尘的声音依旧冷淡，"回去再说。"
回到寒月阁，阿烬刚关上门，就听见沈无尘道："你觉得周子陵如何？"
阿烬浑身一僵，斟酌着回答："回仙君，周...周师兄天资不凡..."
"天资？"沈无尘冷笑，"你也觉得我该收他为徒？"
阿烬的心猛地一跳，连忙摇头："奴不敢妄议仙君的决定..."
沈无尘站在窗前，月光勾勒出他修长的轮廓。他背对着阿烬，声音冷得像冰："周子陵连心都不能静，没资格当我的徒弟。"
阿烬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他听见沈无尘的脚步声渐渐靠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心上。
"你呢？"沈无尘突然问道，"你觉得我需要一个徒弟吗？"
阿烬浑身一颤，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仙君...仙君自有考量..."
"抬起头来。"沈无尘命令道。
阿烬战战兢兢地抬头，正对上沈无尘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双眼睛此刻竟带着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说实话。"沈无尘的声音很轻，却不容拒绝。
阿烬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细如蚊呐："奴...奴觉得...仙君若想传承衣钵，自然需要徒弟..."
"传承衣钵？"沈无尘突然冷笑一声，"那你觉得，谁配当我的徒弟？"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悬在阿烬头顶。他咬着唇，不敢回答。
"说。"沈无尘的声音陡然转冷。
"奴...奴不知道..."阿烬的声音带着哭腔，"但...但周师兄确实天资过人..."
"天资？"沈无尘突然俯身，一把捏住阿烬的下巴，"那你呢？"
阿烬瞳孔骤缩，浑身僵硬。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仙...仙君..."他的声音支离破碎。
沈无尘松开手，首起身："你背得出《本草纲目》，辨得出千年雪莲；你记得住所有弟子的功法特点，连周子陵左肩的破绽都能看出来。"他的声音越来越冷，"这样的天赋，你甘愿当一个端茶倒水的仙仆吗？"
阿烬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
"奴...奴不配..."他哽咽道。
沈无尘沉默了片刻，月光在他冷峻的侧脸投下淡淡的阴影。他转身走向窗边，声音比夜风还要凉薄："既然觉得不配，那就继续当你的仙仆吧。"
阿烬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又缓缓松开。
他重重地磕了个头，额头抵在冰凉的地砖上："奴...奴遵命。"
这个结果，他早该料到的。可为什么胸口还是会泛起一阵细微的刺痛？阿烬悄悄攥紧了衣袖，将那点不该有的奢望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
沈无尘背对着他，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淡，"回去把《太虚剑经》抄一遍。"
"是。"阿烬轻声应道。
沈无尘挥了挥手："退下吧。"
阿烬恭敬地退出主殿，轻轻带上门。
寒月阁的走廊幽深寂静，只有他的脚步声轻轻回荡。
回到偏殿，阿烬点亮一盏油灯，昏黄的光线映照着他苍白的脸色。
他机械地铺开宣纸，研墨提笔。
墨香在鼻尖萦绕，让他想起药王谷那三日，想起玉衡真人温和的教导。但很快，他又强迫自己将这些回忆驱散——仙君说得对，那些都不该是他奢望的。
笔尖落在纸上，阿烬一笔一划地抄写着。每一个字都工整规矩，在沈无尘身边，他永远要恪守本分，不敢越过雷池半步。
夜渐深，油灯的光晕在纸面上摇曳。阿烬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忽然发现自己的眼泪不知何时滴落在了纸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他慌忙用袖子去擦，却越擦越花。
窗外，月光如水。阿烬抬头望去，恰好看到主殿的窗纸上，映出沈无尘修长的身影。仙君似乎也还未休息，正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烬慌忙低下头，继续抄写。
这一夜，阿烬抄到白昼泛起才停笔。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将抄好的经文整齐叠好，轻轻放在案几上。然后像往常一样，打水洗漱。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时，阿烬己经端着茶盘，安静地跪在了主殿门外。茶香袅袅，他的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进来。"殿内传来沈无尘的声音。
阿烬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晨光中，沈无尘一袭白衣，正站在案前翻阅他昨夜抄写的经文。听到脚步声，仙君头也不抬地道："茶放下。"
"是。"阿烬轻手轻脚地将茶盏放在案几上，然后退到一旁，垂首而立。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阿烬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沈无尘的指尖——那修长的手指正停在一处被泪水晕染的地方。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却见沈无尘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往后翻去。
"还算工整。"良久，沈无尘合上经文，淡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