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日头像把烧红的烙铁,死死压在头顶。天还没亮透,子玉和哥哥姐姐就被妈妈从凉席上拽起来,踩着露水往田里去。插秧时,膝盖陷在淤泥里拔不出来,浑浊的泥水漫过裤腿,蚂蟥顺着小腿往上爬;正午割稻,镰刀在掌心磨出带血的泡,汗水滴进伤口火辣辣地疼,稻叶划过脖颈,划出一道道细密的血痕。
大六月的太阳把云彩都晒化了,皮肤先是被晒得通红发烫,紧接着密密麻麻的痱子爬满后背,痒得人首想拿稻草使劲搓。挑着沉甸甸的稻担往家走,扁担压得肩膀钻心的疼,夜里脱衣服才发现,肩头己经磨出了紫黑色的硬块,没几天就蜕下一层带着血丝的皮。
开学后也不得闲。清晨五点摸黑喂猪,冰冷的猪食桶把手指冻得发僵;放学后要打满十几筐猪草,镰刀割破手指是常有的事;下雨天得冒雨收鸡鸭,泥水溅得满身满脸。可妈妈总说:"闲出懒骨头更遭罪!"在日复一日的劳作里,兄妹三人的手掌越来越粗糙,肩膀却越来越坚实,那些磨破的茧子、晒伤的疤痕,都成了他们对抗生活的勋章。
姐姐辍学后子玉的家务更多了,她得提前到凌晨西点半起床。干花书签里的远方
凌晨西点半,村子还浸在浓稠的墨色里,子玉己轻手轻脚摸进厨房。灶膛里的火苗贪婪地吞噬着柴火,映得她单薄的身影在墙上忽明忽暗。她踮着脚尖往大铁锅里倒水、舀米,氤氲的热气瞬间模糊了眼睛,她慌忙用袖口去擦——若是煮糊了饭,妈妈的抱怨能让她一整天都抬不起头。搓洗衣服时,刺骨的冷水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得手指发麻,她咬着嘴唇加快速度,指甲缝里渗进的皂角沫混着冻疮的裂口,钻心地疼。
晨光撕开夜幕时,子玉早己把猪食倒进槽里,又牵着老牛往田埂走去。书包带子深深勒进肩膀,被露水浸透的课本边角卷成波浪,可她的眼睛始终亮晶晶的,时不时摸一摸口袋里那枚雏菊干花书签——那是雁子姐送的,红绳系着的小蝴蝶,仿佛随时能振翅飞出她贫瘠的童年。
村里的阿姨总指着她啧啧称赞:"瞧瞧人家子玉,家务活做得利落,成绩还拔尖!"只有子玉知道,她把每一分力气都掰成两半用。深夜油灯下,她蜷在堆满农具的角落里写作业,煤油灯的黑烟熏得眼眶发酸,指甲缝里还嵌着白天干活留下的泥渍。遇到解不开的数学题,她就掏出书签反复,看着纸片上"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字迹,仿佛能从那些横竖撇捺里汲取力量。
长大后她要像学校那刚毕业阳光爱笑的数学廖老师一样,她像太阳一样照亮着子玉。子玉上课不太敢举手答题,有不懂的也不敢问。数学课上老师正常讲课讲到一个班里错误率高的一道题,老师叫了几个同学答疑都没答对。老师微笑道:“你们都漏了一个关键点,我接下来叫这位同学绝对能答对,子玉你来回答一下。”
子玉紧张的站起来,老师微笑着说“别紧张你作业本上怎么写就怎么答”那是子玉见过最甜美最有感染力笑容,她深吸一口气,把思路清晰地讲了出来。教室里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中,随后老师说到“其实我们班有很多同学是好学的只是太羞涩不敢举手发言,有问题也不敢提我希望你们多提问题,我喜欢爱提问的同学。”她第一次尝到了被认可的甜,那滋味比过年时的红糖还浓郁。
乡村新来城里应届生老师总是那么的受欢迎,廖老师还兼学校的两个年级的音乐课,她能歌善舞子玉觉得她能照亮学校任何一个角落,只要有她在就有笑声在……那是子玉所向往的样子。
从那以后,子玉成了教室里最执着的身影。她追着廖老师问问题,从教室追到办公室。看着老师纤细的手指在草稿纸上画出工整的公式,听着她弹钢琴时流淌的旋律,子玉总觉得,知识就像书签上的干花,看似纤弱,却能锁住永恒的芬芳。她把老师的照片贴在课本里,在日记本上郑重写下:"我也要像她一样,把书读得滚烫。"
喂猪时,她对着哼哼的小猪念叨鸡兔同笼的解法;放牛时,她用树枝在沙地上演算几何图形。那些沾着牛粪的作业本,那些被晒褪色的课本,都成了她通往远方的阶梯。每当坚持不下去,她就翻开书本,看着那枚干花书签在字里行间轻轻颤动,仿佛在说:别怕,读书的人,终会走出自己的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