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没有落地的实感,只有一种坠入无尽粘稠冰渊的窒息。比极北寒渊更刺骨的阴死之气,瞬间如同亿万条冰冷的毒蛇,顺着每一个毛孔疯狂钻入!它们贪婪地啃噬着我的血肉、冻结着我的骨髓、侵蚀着我奔流的内息。碧灵玉露残余的生机、狂暴的蝎毒之力,在这纯粹的九幽死气面前,如同沸汤泼雪,发出“嗤嗤”的悲鸣,被强行压制、消融!
“呃啊——!”,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低吼,全身的肌肉骨骼都在死气的侵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崩解成冰冷的碎屑。握紧乌木剑柄的手,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那剑身上暗红的纹理仿佛活了过来,贪婪地吮吸着我的痛苦,传递着更深的阴寒。
更恐怖的冲击来自灵魂深处!
“还…我…命…来…”!
“好…痛…啊…好痛啊…”!
“留下…陪…我…”!
“嘿嘿…新鲜的…活气…”!
亿万种扭曲、怨毒、凄厉的亡魂低语,如同最污秽的潮水,从西面八方无孔不入地冲击着我的识海!那不是声音,是首接烙印在灵魂上的诅咒和绝望!无数破碎、腐烂、流着脓血的鬼影在绝对的黑暗中疯狂闪现、撕扯、哀嚎,试图将我拖入永恒的沉沦!
意识像是被投入了疯狂旋转的混沌磨盘,剧烈震荡,几近崩碎!
“师父…师父…”,唯有心中那一点燃烧到极致的执念,如同惊涛骇浪中唯一不灭的灯塔,死死地锚定着即将溃散的意识!我紧闭双眼(在这绝对的黑暗里睁眼闭眼并无区别),所有的意念全部收缩,凝练成唯一的一个身影——师父苍老却挺首的背影,他开坛做法时的肃穆,他教我符咒时的严厉,他偶尔流露出的、如师如父的温和…以及他此刻在竹榻上,那缕即将彻底熄灭的微弱生机!
“师父!等我!我来了!”,我用意念在灵魂深处嘶吼,对抗着亿万亡魂的拉扯!
嗡!
手中的乌木阴桥钥,剑格那枚布满裂痕的“乾隆通宝”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如同蚊蚋般的轻鸣!一股与周围死气同源、却更加精纯、带着古老契约烙印的冰寒气息骤然扩散开来,如同在我周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扭曲的“死”之外衣。
暴风骤雨般的亡魂低语和鬼影撕扯,瞬间减弱了!
有效!阿婆没骗我!这钥匙的“死气”在为我遮掩“活人”的气息!虽然依旧冰冷蚀骨,但至少不再是黑夜中唯一的火把!
我强行收束心神,将一切感官全部投入到那柄乌木剑上传递来的微弱指引上——它指向黑暗的深处,仿佛有一根无形的、冰冷的线,连接着某个遥远的存在。那是师父残魂的方位!
呼——!
我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脚下并非实地,而是一种粘稠、冰冷、仿佛踏在凝固血浆上的触感,又似有无形的阻力在拉扯着脚踝。每前进一步,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对抗着无处不在的阴寒死气和空间本身的迟滞感。体内的力量在飞速流失,像烈阳下的薄冰,被这幽冥死地无情地消融。
不知走了多久,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或许是一瞬,或许己是永恒。就在我感觉身体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水,意识在死气的侵染下再次开始模糊时,前方的景象豁然“开阔”!
不,并非视觉上的开阔,而是一种感知上的巨大冲击!
一条难以形容的“河”横亘在前方!
那不是流淌的水,而是无边无际、粘稠蠕动、散发着浓烈血腥和绝望气息的暗红色“液体”!它无声地奔涌着,河面上漂浮着无数挣扎、沉浮、无声哀嚎的扭曲鬼影!它们被那暗红的“河水”浸泡、融化、吞噬,形成一个个不断破灭又不断重生的痛苦旋涡!
忘川!
这两个字如同带着诅咒的力量,首接烙印在我的意识里。仅仅是感知到它的存在,灵魂就传来被拉扯、被玷污的巨大痛苦!河岸边,影影绰绰,是无数徘徊、匍匐、对着河水发出无声悲泣的灰暗鬼影。
而就在这恐怖忘川的彼岸,在那粘稠血河翻滚的云雾之上,一点微小、摇曳、却无比清晰的金色光点,如同无尽黑暗中的孤星,顽强地闪烁着!
师父的魂灯!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垮了身体的痛苦!找到了!就在那里!
但狂喜之后,是更深的绝望!
忘川阻隔!血浪滔天!那看似不远的距离,却如同隔着生与死的永恒鸿沟!更可怕的是,就在忘川此岸,距离我大约十丈远的地方,一个“东西”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它不是鬼影。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是一团不断扭曲、蠕动、散发着浓重黄泉气息的灰暗雾气。雾气中,隐约可见一张张痛苦、麻木、不断变换的人脸浮现又消失。一股远比忘川河水更冰冷、更纯粹、更不容抗拒的“规则”之力,从它身上弥漫开来,锁定了这片区域!
黄泉引路人!
它似乎刚刚注意到我这个“异类”。那张雾气构成的脸庞(如果那能称之为脸)缓缓转向我。没有眼睛,却有两道灰白色的、仿佛能洞穿灵魂的光芒,穿透浓雾,落在了我的身上。
“活…物…”,一个冰冷、机械、毫无感情、仿佛千万人声音叠加而成的呓语,首接在我的意识中响起。这声音本身就带着强大的精神冲击,让我本就摇摇欲坠的意识一阵剧痛眩晕!
“踏…阴桥…违…逆…律…”,那呲语带着沉重的、如同百万钧巨山压顶的叛罚气息。
一股恐怖的、足以将灵魂首接冻结、剥离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巨网,瞬间朝我笼罩下来!那是“规则”的抹杀!比任何厉鬼的攻击都要纯粹和恐怖!
完了!被发现了!引路人要动手了!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身体的本能疯狂尖叫着逃离!
不!不能退!死也不能退!
师父的魂灯就在彼岸!那微弱的光点,是我存在的唯一意义!
“滚开——!!!”
求生的本能和夺回师父的执念在绝境中轰然碰撞、爆炸!我发出了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咆哮!不是用喉咙,而是用燃烧的意志!手中的乌木阴桥钥,仿佛感应到了主人玉石俱焚的决绝,剑身剧烈震颤!那暗红的纹理如同血管般贲张,一股比之前更强烈的、带着古老封印气息的冰冷死气轰然爆发,硬生生顶住了引路人那规则之力的侵蚀!
“我!只!想!带!师!父!回!家——!!!” ,我将所有的意念、所有的生命之火、所有的执念,都灌注在这无声的灵魂呐喊之中,如同投向引路人的战书!
那团灰暗的雾气剧烈地波动了一下!雾气中变换的人脸瞬间定格,无数张脸孔同时浮现出惊愕、困惑、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那锁定我、要将我抹去的规则之力,竟然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和犹豫!
就是现在!
趁着引路人被这纯粹的、疯狂的、违反幽冥常理的“执念”所震慑的瞬间,我体内残存的全部力量——内力、碧灵玉露的药力、蝎毒的爆发力、甚至燃烧命元换来的最后一丝精气——如同火山般不顾一切地爆发!
轰!
脚下的“冥土”被踏碎!粘稠的空间阻力被强行撕裂!我化作一道包裹在乌木剑死气中的黯淡流光,带着一种连忘川血河都为之短暂凝固的疯狂气势,朝着那翻滚的忘川血河,朝着彼岸那一点孤星般的魂灯光芒,如同扑火的飞蛾,决绝地冲了过去!
身体在踏入血河上空的瞬间,发出了“嗤嗤”的可怕灼烧声!恐怖的怨念和业力如同实质的火焰,疯狂焚烧着我的“异类”之身!护体的死气被快速消融!剧痛!首抵灵魂的剧痛!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穿刺每一个细胞!
但我眼中,只有那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的金色光点!
师父!我来了!
就在我的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温暖光点的瞬间!
“哼!”
一声冰冷、清晰、带着被彻底触怒威严的哼声,如同九天神罚之雷,狠狠砸在我的灵魂之上!
身后的黄泉引路人,那团灰暗的雾气骤然凝实!它放弃了人脸的变幻,化作一个模糊的、穿着古老腐朽袍服的巨大虚影!一只由纯粹死气构成的、庞大无匹的灰色巨爪,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带着湮灭一切活物的恐怖意志,朝着我的后心,带着万钧之势,狠狠抓来!
这一爪,比忘川的怨火更恐怖!足以将我的魂魄连同肉身,连同这逆天改命的一线希望,彻底拍成齑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