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辛言放学到家的时候,就发现了那个精致的木盒,盒身用温润的桃花心木打磨而成,散发出天然的光泽。盒盖上雕刻着简约的祥云装饰。
盒子旁边放着一个精致的纸袋,这个她认识,是颐和公馆的忍冬花茶,顾良安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去那儿给她带点回来。
打开盒盖,里面铺着一层细腻的绸布,每块点心都被精心地包裹在透明的薄砂纸中,透过纸面能隐隐看到糕点金黄的颜色。
木盒内分成几个小格子,井然有序地摆放着糕点。每块点心旁边还贴心地放着一小片荷叶状的纸,供品尝时取用。
盒子正中央的位置,嵌着一枚小小的金色标签,上面用隽秀的字体刻着,“紫荆山苑手作”几个字,尤为精致考究。
韩妈端着菜过来,“洗手吃饭啦,这盒点心一会儿写作业的时候当宵夜吃吧,今天做了你最爱的藕夹。”
“顾叔叔不回来吃饭?”
“他啊,说是今天在老夫人那儿耽误了半天,下午公事没有处理好,得晚点到家,不用管他,你吃你的。”
“哦。”沈辛言有些失落地望了望外面,但转眼就被丰盛的晚餐填满了所有的不快。
韩妈的手艺很好,每天变着法的给她改善伙食,却怎么也不见她长肉,沈辛言却自豪的说“我长身体呢。”
沈辛言的适应能力很强,就像去年跟杨锦娴一起来到裴家,她也是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环境,新的生活,她总能在陌生不安的氛围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她明白,生活不会总是按她的期望进行,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努力高考,高考结束后她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拥有全新的人生,不用寄人篱下。
晚饭后,沈辛言照例去院子里看了看刚种下不久的忍冬,白天管家来浇过水了,知道这一片都是她的宝贝,西周用树篱围了起来,方便日后长出藤蔓来攀爬。
沈辛言在地上蹲了一会儿,初秋的夜还是有点凉的,站起来的时候,腿又麻了,不禁想到第一次见顾良安的时候,也是这样。
原地甩了甩手,便上楼洗了澡,准备写作业。
韩妈己经把食盒放在书房,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和书房的沉香交织在一起,在静谧的空间里流动。
顾良安晚上会在书房处理一些公务,沈辛言刚来山庄的时候是在自己房间写作业,后来遇到一些难题就会去书房找他解答,一来二去的,顾良安干脆在书房给她放了个学习桌,这样他们俩一个办公,一个做作业,互不打扰,却又彼此陪伴,偶尔还会讨论一下难题,非常和谐。
顾良安的解题思路非常清晰,每次都讲得沈辛言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有时候沈辛言作业写乏了,两个人就会到露台喝点东西,聊聊人生,谈谈理想。
沈辛言洗完澡出来,晚饭己经消化了大半,作业还没开始写,点心先一口气解决了两块。葱油饼的外层被烤得恰到好处,表面微微酥脆,内部却依然保持着柔软的质地,咬一口,焦糖的甜美与鸭肝酱的丰盈在口中融化开来,鸭肝的醇厚与葱油的香气在舌尖交织。
沈辛言一边专注地写作业,一边吃着点心,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葱油饼似乎成了她学习的动力。
楼下传来汽车的动静,顾良安回来了,他上楼进了书房,身上还带着外面的秋风寒意。
“吃的不错,看来点对了。”他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食盒里。
“太干了,给我倒杯水呗,顾叔叔。”沈辛言抬了抬眼皮,手中的笔都没停下来。
顾良安放下水杯,“还好我早有准备。”
沈辛言拿起水杯,吨吨吨炫了一杯,微微皱眉,不自觉地清了清嗓子。
“怎么了?不够?我再去给你倒。”
“没事,可能点心吃多了,喉咙有点干。”沈辛言没当回事,然而说话间,她感到喉咙的痒意开始蔓延,接着鼻子发堵,呼吸也变得不太顺畅。
“你这什么情况?”顾良安眼神变得紧张。
沈辛言顿了一下,突然想起食盒上的标签,紫荆山苑,心一沉,便问他,“这里面是不是有坚果?”
“有榛果。你是不是过敏?”顾良安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沈辛言还想笑着说点什么,但她呼吸越来越急促,喉咙开始,手不自觉地抓向脖子,脸色越来越难看。顾良安立刻给陆影沉打了电话,“九华山庄,食物过敏,快点儿。”
“你是怎么做到每次都赶在我值班的时候出事的?”电话那头的陆影沉虽然嘴上一万个不情愿,但是长腿己经迈出了值班室。
“医生马上就到,还有哪边不舒服?”顾良安轻轻拍着她的背,试图让她放松呼吸。
“痒。”沈辛言的皮肤像被灼烧般发烫,红疹从手臂蔓延到脖颈,她的手指无力地抓紧衣袖,额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睡衣领口着的白皙脖颈,此时爬满了细密的红点,在纤细的脖子和精致的锁骨上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沈辛言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胸口抓挠,睡衣领口被扯得很大,能清楚的看到胸口红肿的疹子,像是要透过她的皮肤膨胀出来。
“你...帮我挠一下,后背...好痒。”沈辛言两手抓着顾良安的衣袖,用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哀求。
顾良安眉头紧锁,听到她虚弱的请求,心揪了一下,透过单薄的睡衣,他能感受到那些红肿的疹子有多煎熬,但是伸出的手很快又缩了回来。
“你等等,我喊韩妈来,很快的。”一般晚饭后,保姆们都不在主楼,晚上也都睡在旁边的小楼里,顾良安给韩妈打了电话。
“韩妈睡了吗?抱歉这么晚打扰你,言言她坚果过敏了,身上起了很多红疹,我不是很方便照顾她,您能过来一下吗?”
韩妈刚躺下,接到电话急忙披了件外套,穿过外廊到了主楼,“叫救护车了吗?”看到沈辛言蜷缩在椅子上,韩妈满脸焦急,很快绞了冷毛巾过来,给她缓解不适。
“在路上了。”随后,救护车的声音打破了黑夜的宁静,陆影沉带着医护人员很快赶到了。此时,沈辛言己经呼吸急促,鲜红的疹子己经延伸到脸上,她半眯着眼,额头渗出汗珠,呼吸中夹杂着细微的喘息声。
陆影沉麻利地从急救箱中取出抗过敏药物,注射进她的静脉。很快,沈辛言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虽然红疹依然可见,但剧烈的瘙痒和喉咙的紧缩感开始有所缓解。
“现在只是暂时控制了症状,她的过敏反应很强烈,必须送医院进一步治疗。”陆影沉一边安排医护人员将沈辛言抬上担架,一边黑着脸对顾良安说,“己经第二次了,二少爷!”
“是是是,我的错。”顾良安一边承认错误,一边通知杨锦娴。
半个小时后,仁鑫医院内某vip病房,沈辛言己经脱离了危险,杨锦娴看着她,心疼地说,“言言,跟妈妈回家吧。”
沈辛言吊着点滴的手微微收紧,抬眼望着天花板,眉宇间透着几分无奈,“我还有家吗?妈妈,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杨锦娴微微一怔,叹了一口气,声音里透着无奈和心疼,“妈妈知道你难受,但逃避不是办法,我们迟早要面对这些问题。”
“妈,我不想面对这些,我只想好好高考。别逼我好吗?”沈辛言咬了咬嘴唇,眼神有些复杂。她一想到那个充满矛盾的家,心情就沉重起来。经历了父母的离婚、再婚,以及身世的真相,她根本无法轻易回去面对这一切。
眼看着杨锦娴眼泪要下来了,顾良安连忙把她喊了出来,“让她好好休息吧,挺晚的了,杨太太借一步说话。”
顾良安陪她走出了病房,转身带上门的时候,看到沈辛言在病床上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抱歉,这么晚打扰您,因为有很多需要监护人签字的地方,我觉得还是得通知到您。”病房外的会客间内,顾良安递上一杯温水。
“这孩子从小对坚果过敏,小时候也有几次过敏进医院,我以为她长大了自己心里清楚,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杨锦娴谈起沈辛言的时候,声音沙哑而温柔,不施粉黛的脸上略有些苍白。
“怪我,没有提前问清楚她有什么忌口的。”顾良安挺拔地站在那儿,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温和的开口,声音低沉却有力量。
“不不不,这段时间言言在你那儿,谢谢你的照顾,除了坚果过敏,其他都没什么,言言从小就皮实,很少生病。”杨锦娴喝了点水,好像想起来小时候的沈辛言,一扫两眼的阴郁。
“看得出来,您把她照顾得很好,也教育得很好。”
“哎,可惜这孩子现在不愿意面对我们。”杨锦娴低垂的肩膀微微颤动,仿佛在无声地承受着无尽的自责。
“给她一点时间吧。”顾良安看了一眼时间,己经快凌晨一点了。
“她现在住在你那儿,能不能帮我劝劝她?”杨锦娴抬眼看他,带着一些期许。
“抱歉,我没有立场去劝她,解铃还须系铃人。”顾良安眉头轻轻一皱,仍然保持着一贯的冷静。一想到刚刚回头看到沈辛言的神情,他知道她所承受的痛苦远比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要多,她还只是个孩子,不应该为成年人的过错而买单。他也深知母女之间的情感牵绊,不是他能轻易介入的。
“我明白。”杨锦娴放下杯子,顺着沙发坐了下去。
第二天沈辛言的身体己经恢复了许多,陆影沉准许她出院,虽然身上和脸上的红疹还没有完全消退,但并无大碍。
“你说这叫无大碍?”沈辛言站在病房的镜子前,仔细地端详自己的脸,指着那些还未完全消退的小红点,瞪着一双大眼睛冲着顾良安。
顾良安站在她身后,替她拿着书包,“医生都说了过两天自己就消了,我觉得你还是担心一下今天的周考吧,还有半个小时开考。”
“跟毁容相比,我觉得还是脸更重要啊。”沈辛言两只手托着脸,“这个医院有没有整形科啊?”
“有有有,还有换头术,你想换成谁的就换成谁的。”顾良安气定神闲地递上她的校服。
“我这样,真的能去考试?不会太吓人吧。”半信半疑间,沈辛言去更衣室换了衣服,身上的红疹倒是消的很快,就这脸上,虽然很浅,但是近看还是瘆得慌。
“不会不会,你可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小姑娘,这些红点完全不影响你的颜值。”顾良安又看了看表,“28分钟。”
“我信你个鬼,你才见过几个小姑娘?”换上校服,背上书包的沈辛言,又恢复了那个少女的模样,校服真是一种神奇的衣服,只要穿上,就是青春的代名词,举手投足间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顾良安见过的女孩儿不计其数,但是小姑娘唯独她一个。
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陆影沉把顾良安喊到一边,递给他一个信封,“上次住院的时候,有一个化验单子结果还没出来,本来想私下拿给你的,谁能想你又自己送上门来了,省得我跑一趟。”
“别啊,陆大医生约我,我荣幸之至,你就当我这次没来。”顾良安顺手把信封推了回去,“打算约我上哪儿啊?”他扬了扬眉,就差冲陆影沉抛媚眼儿了。
“这偌大的南城,还能有你不知道的场子?收起你那恶心的眼神,说正事。”陆影沉把信封打开,拿出一叠化验单,“上次我就觉得不对劲,结果出来后果然是这样。”
顾良安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势。
“我们在她校服上检测到淡黄色的组织液,检查结果是蛇蛋。宠物蛇一般都被训练得很好,不会主动攻击人的,除非她肚子里有幼蛇,出于母体对幼崽的保护天性,她才会主动攻击人类,所以上次那条红尾蚺......是一条孕蛇。”
“所以?”顾良安不太明白。
“那条蛇的主人现在还好吗?”陆影沉顿了顿,只问了这句,没说出口的话却沉在了心底。
“心术不正的人,你觉得呢?”顾良安整了整袖口,“欠我一顿饭哦,陆大医生。”说完便匆忙离开了,顺手把那个信封丢进了垃圾桶。
回办公室的路上,陆影沉神色凝重,在基督教中,伤害孕蛇可能被视为对神所创造的生命的不尊重,会影响未来的轮回和因果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