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无月拉着裴玉镜走了。
两人在散步。
霁无月:“你从来没有提起过你的诞辰,快告诉为师。”
霁无月的生日在冬初,裴玉镜的生日在春天。
剩下的时间实在撑不到春天了。
裴玉镜就随口胡诹了个。
“巧了,就在师尊诞辰后五日。”
“你想要什么?”霁无月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喜欢什么,不如首白一点首接问。
裴玉镜把霁无月的手掌轻轻掰开,用食指在他掌心轻轻写下两个字,霁无月的手掌真凉。
无月。
“以后就这么叫你好不好,师尊这两个字我说厌了。”
霁无月沉默片刻,点头应允“只有我们两人时,可以。”
夜风拂过竹林,沙沙声掩盖了裴玉镜骤然加快的心跳。他故意凑近半步,肩膀抵着霁无月的臂膀,笑道:“好的无月。”
霁无月停步。
月光在他清冷的轮廓上投下光斑:“为何突然问起我的名字?”
霁无月说:“我爹爹是灵卜师,算的事情从未出错。”他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竹叶“从我一出生就算好了我会有情劫,还死在“月”上,所以爹爹给我取名无月,让我修无情道,盼我一生平安顺遂。”
斩月,断劫。
裴玉镜听完,先是怔了一瞬,随后竟低低笑了一声。
——原来如此。
他本该松一口气的。毕竟霁无月的情劫与“月”相关,而他的名字里无月,命里无月,甚至连生辰都在春日,与那凛冬般的师尊毫无宿命纠葛。他不是霁无月命中注定的劫数。
可胸腔里却是酸涩的、钝痛的。
他忽然想到,或许在他离开之后,霁无月终会遇到那个名字带“月”的人。那人或许清冷如霜,或许温柔似水,但总归会走进霁无月的命里,成为他避不开的情劫。而到那时,霁无月会记得自己吗?
——大概不会。
无情道修至大成,前尘尽斩,旧事如烟。他裴玉镜不过是一段无足轻重的过往,甚至连“过往”都算不上。
裴玉镜垂眸,像是早己认命。
他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和霁无月,不过是命运长河里偶然交汇的两条溪流,短暂同行一程,最终仍要分道扬镳。他是过客,霁无月是归人,他们本就不该有结局。
想到这里,他忽地扯了扯嘴角。
——算了,何必自寻烦恼?
反正……都是要走的。
霁无月并未察觉裴玉镜的异样。
——他怎么会察觉呢?
在他眼里,裴玉镜依旧是那个散漫恣意的徒弟,会笑着凑近他耳边喊“无月”。
他怎么会想到,他己经在盘算着如何离开?
“系统,现在完成度多少了?”
“98,还差2。”
“对了宿主提醒你一件事,攻略完成后你不可与被攻略者再见一面,再说一个字,不可以解释你的苦衷,不可以说出你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人。”
“等攻略成功之时,就是你们永别之际。”
“为何?”
“因为宿主你不懂,要是苦情剧一两句就把误会解开了,就没人看了。”
——快了。
他得安排好后事了。
……虽然严格来说,他也没什么“后事”可安排。
他侧头看了眼仍站在竹林边的霁无月,月光勾勒出那人清冷的轮廓。
“师尊,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他笑了笑,语气轻松。
“我等你回来。”
裴玉镜转身,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淡了下去。
他找到了小宁。
小宁正蹲在药圃边捣鼓灵草,见他来了,眼睛一亮:“主人!”
裴玉镜没说话,只是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堆东西——皇凛霜间送的珍稀丹药、高阶符箓、甚至还有几件护身法器。
“这些都给你。”他语气平静,像是在交代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小宁愣住了:“主人?”
“拿着,去过自己的生活吧。”裴玉镜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不用再跟着我了。”
小宁的表情一点点凝固。
“主人……你要去哪?”他的声音开始发抖。
裴玉镜没回答。
小宁猛地抓住他的袖子,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我陪你!不管你去哪,我都——”
“小宁。”裴玉镜打断他,语气难得认真,“听话。”
小宁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太了主人了——主人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一旦用这种语气说话,就代表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小宁。”裴玉镜蹲下身,指尖轻轻擦过少年湿漉漉的脸颊,“好好生活,说不定哪天......”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说不定哪天,主人还会回来看你。”
“有这些东西,你己经可以自保,千万不要再被抓走了。”
小宁的哭声突然一滞,睁大的眼睛里还盛着破碎的月光。
下一秒——
“砰!”
柔软的粉色绒毛蹭过裴玉镜的下巴。
九条蓬松的尾巴像盛开的花朵,瞬间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小宁变回了原形,毛茸茸的耳朵委屈地耷拉着,的鼻尖不停地蹭着他的颈窝。
裴玉镜猝不及防被扑了个满怀,掌心陷入温暖的绒毛里。
——心都化了。
在现代社会哪有机会rua到九尾狐,裴玉镜内心疯狂动摇,手指己经诚实地埋进了那团粉色的云朵里。
指尖传来细腻柔软的触感,小宁发出呜呜的呜咽声,九条尾巴像有自我意识般缠上他的手腕、腰际,甚至有一条悄悄环住了他的脚踝。
“主人......”大狐狸湿漉漉的眼睛里盛着整个星河,耳朵讨好地抖了抖,“带我走好不好?我、我可以变得很小,就藏在你的袖子里......”
裴玉镜深吸一口气,狠心把脸从绒毛里出。他揉了揉那对抖动的耳朵,又捏了捏最蓬松的那条尾巴尖,最后在小宁期待的目光中——
轻轻点了他的眉心。
“要听话。”
小宁突然从喉间挤出一声呜咽,粉色的狐尾猛地炸开。裴玉镜还未反应过来,就见最柔软的那条尾尖突然被小宁狠狠咬住——
“小宁!”
“嗤——”
一簇带着莹润灵光的绒毛被生生扯下。小宁疼得浑身发抖,却固执地将那团还带着体温的绒毛塞进裴玉镜掌心。
“带着它...”少年声音里混着狐狸的呜鸣,“这样...这样不管主人去哪里...”
裴玉镜的呼吸窒住了。
簇绒毛静静躺在他手里,像一团小小的、燃烧的粉色火焰。
这大概就是他能带走的全部了。
他始终没有回头。
竹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代替谁轻声说:
再见。
可裴玉镜想的太容易了,他并没能走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