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健和艳秋坐在四轮车上,往家乡奔去。
大健跟四轮车夫炫耀,说他在城里的服装厂做技术员。
工厂里的女工都跟他打进步,送礼物,投怀送抱,希望他检查的时候别太严……
艳秋看着大健,听着他吹牛。
之前,艳秋虽然要离婚,但她内心深处,对大健,对他们的婚姻,还有些留恋。
当大健在工地薅着艳秋的头发,暴揍她的时候,她对大健彻底心冷。
她去服装厂抓奸,也曾对大健拳打脚踢,可是,她有分寸,哪里能打,哪里不能打。她也只用了几成力气。
毕竟是自已的丈夫,不能打坏,吓唬吓唬得了。就算离婚,也不能把大健往残了打。
可没想到,大健打她是真打,一点不心疼,薅她的头发,就像薅猪毛一样。
那一刻,她算是看清了大健这个人。
大健恨她,厌她,憎她。甚至觉得艳秋在这个世上是多余的,觉得她丢了他的面子,对她起了杀心。
这个男人,太狠了。
以前,两口子在农村过日子,恩恩爱爱。从来也没发觉大健有这么凶狠的一面。
这一次来到城里,艳秋见识了大健的风流和无情,还有他的无耻和蛮横。
他可以在外面跟女人租房子同居,让女人怀孕。
但对于艳秋,哪怕是捕风捉影的一些话,他就想置艳秋于死地。
对婚姻,艳秋原本还有的那么一点留恋,从火车到四轮车,一路上,像烟一样飘逝。
对大健,她再也没有感情,所有的感情,到那天在服装厂,发现大健跟那个女人住在一起,就截断了。
现在,不仅是截断,是消失。
可有一件事,艳秋不明白,大健既然恨她,起了杀心,为什么还要极力地哄劝她回村子?
是对她有旧情?还是为了面子不想离婚?还是家里需要一个女人,照顾孩子,伺候公婆?
旧情看不到,虚情假意倒是一堆。他成车的殷勤话,也无法抵挡她头皮的疼痛。
在老五宿舍梳头发的时候,木梳上是一撮一撮的头发。那是大健硬生生地从她头皮上薅下去的。
那有多恨,才会下死手?
现在,无论大健怎么讨好她,她都像看戏一样,一句也不敢相信。
四轮车忽然停下了,车主到了地方。
艳秋和大健还没有到村子,两人又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到家。
熟悉的田野,熟悉的院子,熟悉的乡亲,遥远又亲近。
越到家门口,越想念儿子。
一晃,好多天没看到儿子,真想听儿子叫一声妈妈。
艳秋心里略过一阵酸楚,要是离婚,儿子怎么办呢?
推开院门,一个小小的身影跑了过来,一下子抱住艳秋的腿,嘴里不停地喊着:“妈妈,妈妈——”
这稚嫩甜蜜的声音,紧紧地揪着艳秋的心。
艳秋一下子把儿子小宝抱起来,儿子瘦了,没有过去沉。
儿子的衣服脏了,扣子系串,一张脸鼻涕拉瞎,手背还有伤。
艳秋难过,离婚后,儿子如果留在婆家,以后儿子的日子就是这样吧?
真难办呢!
公公婆婆都迎了出来,亲热地叫着艳秋,把艳秋往屋子里迎。
大健的两个姐姐也来了,拉着艳秋说着热乎的话。
“你到外面打啥工,多累呀。在家种地就行了,有大健在外面挣钱,还用你去城里打工吗?”大姐说。
“你看你走这段日子,小宝都瘦了,成天哭着找妈妈,还生病了,你这当妈的说走就走,太狠心,不要孩子了?”二姐说。
“艳秋啊,这次回来可不许走了,你要是走,这院子里不像个家,妈都想你,别说孩子了。”婆婆说。
“大健要是欺负你,你告诉爸,爸削他,给你出气!”
大家亲亲热热地把艳秋迎到屋里,小宝的手一直紧紧地搂着艳秋的脖子。
艳秋被亲情包围,挣不开这柔软的网。
厨房里已经做好了饭菜,大姐二姐把饭菜往桌子上端。
都是艳秋喜欢的,小鸡炖蘑菇,鲶鱼炖茄子,猪肉酸菜炖粉条。一桌子热气腾腾的饭菜。
围在桌子旁边的,都是亲人的笑脸。
酒烫热了,酒壶端到桌子上。
公公横了大健一眼:“这么没眼力见,给艳秋倒酒!”
大健端起酒壶给艳秋倒满了酒:“艳秋,回到家了,你看爸妈姐姐,对你多好,小宝多想你,再别走了。”
大健给众人倒满酒,公公端起酒,看着艳秋:“这回你回来了,一家人团聚,咱们干一杯。”
公公仰头,喝了一口酒。
公公敬酒,艳秋不能不喝。
一杯酒下肚,只感觉嗓子火辣辣的,胃里也火辣辣的。眼睛里有泪,却不能流下来。
婆婆见艳秋喝了酒,她也举起酒杯。
“艳秋啊,你一直是妈妈的好儿媳,全村子的人都羡慕我,说我有一个能干又孝顺的儿媳。你回来就好了,小宝就有妈——”
艳秋心里叹气。
大健一定是在回家的火车上,给家里打过电话,说他们今晚回来。
家里就开始准备,甚至把两个大姑姐都找回来。
大家一起做说客,劝艳秋回到村子,不要离婚,要在家里守着孩子,等待大健回来。
艳秋喝着酒,像咽药一样,喝下去都是苦的。
轮到艳秋提酒,她端起酒杯,看着众人:“我要跟大健离婚!”
众人还没有说什么,大健先喊了起来:“艳秋,你也太不识恭敬?我妈我爸我两个姐姐,都敬你酒,你还想咋地?”
艳秋冷冷地看着大健:“我说了,我要离婚!”
大健用力地把酒杯撂到桌子上,瞪着艳秋:“我都道歉了,也下跪了,咋地,你还没完了?”
艳秋没有理大健,她看着公婆,还有两个大姑子,一字一句地说:
“大健在服装城,跟一个女工在外面租房子住,女工已经怀孕。我亲眼看到的。我要跟大健离婚,谁也别劝我!”
大健恶狠狠地搡了艳秋一下:“我都说了,我跟翠翠已经分手,你咋还揪住这事儿没完?”
公公挨着大健坐着,一巴掌,把大健从椅子上扇了下去。
大健跌坐在地上,吃惊地看着他爸:“你打我干啥?”
公公说:“我打的就是你,你在外面还敢租房子养女人,你不知道这是丢人现眼?我今个打死你!”
公公起身抓起凳子,就往大健身上削。
两个姐姐连忙护着大健。婆婆也叫艳秋,快拉开公公。
艳秋看着眼前的闹剧,她知道,这都是演戏给她看呢,就是不想让她离婚。
艳秋大声地说:“往死里打,把大健打死,我正好不用离婚!”
公公气得扔下凳子,起身走了,披着大衣出了院子。
两个姐姐把艳秋和大健,推到他们自已的房间。
“你们小两口好好唠唠,没有解不开的疙瘩。大健已经跟外面的女人分手,艳秋你就原谅他一次。”
大姐说完,推着二姐出门,把门关上。
随即,艳秋听到门外上锁的声音。
她快步走到门口,推门,推不开。
艳秋冲门外喊:“大姐,二姐,开门呢!”
“你们在房间里唠唠,什么时候和好,再给你们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