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的滴水声像是敲在顾念欢的太阳穴上。沈逸风举着火折子的手微微发抖,跳动的火光将狼首图腾映得如同活物。萧御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毒血溅在褪色的虎符上,竟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这是北漠皇室的霜狼纹。"沈逸风用银针挑起半凝固的血珠,"三年前边境互市案,那个死在诏狱的胡商衣襟上......"
顾念欢的指尖无意识着玉坠缺口,冰凉的翡翠突然发烫。她想起吴太妃塞给她玉坠时,指甲缝里渗出的暗红——那根本不是朱砂,是凝固的血痂。暗河的水声突然变得刺耳,仿佛有千万只蛊虫在石壁上爬动。
"先离开这里。"萧御撑着石壁起身,剑柄上的银铃残片簌簌掉落。他的毒斑褪成蛛网状的金痕,随着呼吸明灭不定,"太医院每刻钟换岗,我们只剩......"
话音未落,头顶突然传来铁链绞动的轰鸣。成串的灰尘簌簌落下,顾念欢的裙摆扫过药柜暗格,带出一片泛黄的纸页。沈逸风眼疾手快接住,火光扫过潦草字迹时,三人同时屏住了呼吸——"甲子年霜降,北漠使团献狼毒十斛,经司礼监转交太医院"。
地窖温度骤降,顾念欢的后背抵在生锈的药碾上。十年前先帝暴毙那夜,司礼监掌印正是如今暗影教的右护法。她感觉袖中的玉坠突然震颤,翡翠内部的星图竟与萧御颈后毒纹重叠成完整的北斗。
"有人来了!"
沈逸风突然吹灭火折子。黑暗中,顾念欢听见萧御的佩剑在鞘中嗡鸣,那是边关将士特有的示警方式。腐坏的药草味里混进一缕异香,像是北漠贵族熏衣用的雪松脂。
数十道银光破空而至,萧御旋身将顾念欢护在斗篷下。暗器钉入药柜的闷响里,她听见萧御压抑的闷哼——毒斑又开始渗血了。沈逸风的银针在黑暗中划出冷芒,突然照亮偷袭者腕间的刺青:霜狼衔着弯月。
"留活口!"
顾念欢扬手撒出香灰,却在对方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被血色浸染。刺客突然僵首倒地,七窍涌出的黑血瞬间腐蚀了青砖——是北漠死士惯用的封喉蛊。
地窖深处传来机关转动的声响,萧御劈开第七个药柜后的暗门。潮湿的冷风裹着硝石味扑面而来,顾念欢被推着跌进密道时,余光瞥见沈逸风拾起刺客的半块腰牌——玄铁打造的狼首,与虎符缺口完全吻合。
密道石壁上渗着冰晶,顾念欢的绣鞋早己被血水浸透。萧御的体温隔着衣料传来,让她想起那夜在慈宁宫触碰到的鹤杖温度。吴太妃悲怆的眼神突然在眼前浮现,与此刻萧御苍白的侧脸重叠成诡异的画面。
"停。"
沈逸风突然按住两人。前方透进的月光里浮动着靛蓝色雾气,那是暗影教在皇陵设下的毒瘴。顾念欢摸出发簪里的解毒丸,指尖却触到萧御滚烫的掌心——他后颈的毒纹己经蔓延到耳后。
萧御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东南角第七块砖。"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先帝改建密道时留的通风口......"
顾念欢的指甲抠进砖缝时,听见身后传来利刃破空声。沈逸风的银针与淬毒袖箭相撞,迸出的火星照亮石壁上斑驳的壁画——北漠骑兵举着霜狼旗,正在屠杀边境村民。画中将领的面甲下,赫然是当朝户部侍郎的脸。
通风口打开的刹那,顾念欢被浓重的血腥味呛出眼泪。月光如冷水泼在三人身上,她看见皇陵外的荒草地里,横七竖八躺着穿寒铁铠的尸首。每具尸体心口都插着玄铁狼首箭,正是北漠皇庭亲卫的标记。
沈逸风突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铁锈味:"好一招借刀杀人。"他踢开脚边的箭矢,"暗影教这是要坐实我们通敌叛国。"
顾念欢的银铃突然发出蜂鸣,远处传来密集的马蹄声。萧御扯下染血的发带系在她腕间:"去护国寺找明尘大师,他认得这个......"
"谁都走不了!"
沙哑的嗓音刺破夜空,数十支火把将荒原照成白昼。马背上的黑衣人举起弩箭,箭尖的狼首纹在火光中狰狞毕现。顾念欢突然看清领头人腰间玉佩——血玉雕成的并蒂莲,与那夜在慈宁宫见到的追兵信物一模一样。
萧御的剑锋突然转向沈逸风:"带她走!"
沈逸风却反手扣住他命门,银针首刺毒纹中心:"不想变成蛊鼎就闭嘴!"针尖挑起的金芒里,竟游动着与吴太妃鹤杖中相似的碧色蛊虫。
箭雨袭来的瞬间,顾念欢被推入枯井。下坠时她望见萧御斩断井绳,沈逸风的斗篷在箭矢中碎成蝶群。井底腐叶的触感还未清晰,头顶就传来巨石封堵的轰鸣。
黑暗中有萤火亮起,顾念欢摸到井壁上的刻痕——是萧家军联络暗号。她顺着箭头指引爬进甬道,腕间发带渗出的血珠滴在青砖上,竟让砖缝里的蛊虫纷纷退避。
当晨光从出口倾泻而下时,顾念欢听见了梵唱。明尘大师的白须垂在紫金钵沿,钵中清水映出她狼狈的倒影:"女檀越腕上的离魂蛊,该有十二年了吧?"
禅房突然门窗紧闭,顾念欢的银铃无风自响。老和尚的念珠扫过她腕间发带,带起一串火星:"萧将军托贫僧保管的东西,该物归原主了。"
经文柜第三层的木匣打开时,顾念欢的玉坠突然飞起。残缺的星图与匣中羊皮卷对接成完整阵势,烛火在阵中凝成北漠疆域图。她看见标注红圈的位置——正是父亲当年战死的落鹰峡。
"甲子年冬,北漠进贡的十车药材。"明尘大师的念珠突然崩断,"押运官是如今的兵部尚书。"
禅房外突然响起钟声,惊起满山寒鸦。顾念欢展开卷轴里的密信,泛黄的宣纸上,先帝朱批"准奏"二字刺得她双目生疼——那竟是允许北漠使团驻扎落鹰峡的手谕。
沈逸风踹开禅房门时,左肩还插着半截狼首箭。他扔给顾念欢沾血的户部账册,封皮上的墨迹尚未干透:"十年前修缮皇陵的银两......"
血迹斑驳的账页间,赫然夹着北漠文字书写的收据。顾念欢突然明白壁画上为何会出现户部侍郎——他经手的每一笔银子,都变成了刺向边境的毒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