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迈步至广场中间，转头看向百家之人。
“朕听闻，百家之人未投拜帖，未曾通报，亦未曾告知咸阳县令。”
“便率七千余人登门论道。”
“可有此事？”.
面对嬴政的责难，田群早有准备。
上前一步，田群拱手一礼，风度翩翩的开口。
“回禀陛下，今日诚然是百家云集，但却并非有意之举。”
“实是因近些时日羽书院名声太盛。”
“我等学派皆倾慕之，有意拜谒。”
“倒是不约而同的于今日登门，实乃巧合。”
嬴政声音愈发冷冽。
“巧合？”
“聚众七千余人而不报官，你说这是巧合？”
“此乃大违律之举！”
“廷尉何在！”
冯劫当即拱手。
“微臣在！”
见冯劫和一众法吏上前，田群等人全都慌了。
这和之前想好的剧本不一样啊！
陛下您真就这么没底线的袒护赢羽？
赢羽见状失笑。
“诸位弟子，看到了么？”
“这就是学儒先学《秦律》的重要性。”
“论道乃是我儒家与他家学派交流的重要手段。”
“但以我大秦律令，二十五名以上的黔首共同行动，便需要向当地亭长申报。”
“千人以上的黔首行动，则是需要县令批准才是。”
“否则，便触犯了非法集会罪！”
“若陛下不开恩，那今日百家子弟皆会被捉去监牢，加以判罚！”
樊哙等弟子强忍着笑意，拱手高呼。
“弟子，受教！”
听着赢羽的话，田群等人不由得投来幽怨的目光。
“竖子羽，不讲武德！”
“来骗，来偷袭我等百家贤人！”
说好的百家论道，你丫竟然报官？
玩不起别玩！
看着这些幽怨的目光，樊哙等弟子终于再也忍不住，失声大笑。
“哈哈哈哈”
“不好意思，我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一般不会笑，除非忍不住啊哈哈哈哈”
“这就是气势汹汹的来，灰头土脸的走么？”
“出门之前能不能先学学《秦律》？这是在大秦，不是在战国！”
面对这毫不掩饰的嗤嘲笑声，田群怒声而喝。
“羽公子，若不敢应战，直说便是。”
“何必施展如此鬼蜮伎俩？”
嬴政冷冷的看着田群。
“朕知道你，你是齐墨钜子。”
“在齐墨眼中，《秦律》便是鬼蜮伎俩？”
“尔百家之人，可有半点将《秦律》、将大秦放在眼中！”
田群被吓的后背渗出一层冷汗，赶忙拱手。
“田某绝无此意！”
“一时失言，万望陛下恕罪！”
嬴政还想开口，借此机会将田群等人全都扔进牢里，免得他们对赢羽发难。
但赢羽却摆了摆手。
“父皇，他们毕竟是来寻儿臣论道的。”
“可否暂时开恩，先容儿臣与百家贤人论道过后，再行判罚？”
嬴政微微皱眉，低声发问。
“羽，你果真要与百家论道？”
赢羽点了点头。
“此乃为儒家扬名的大好良机，何乐而不为？”
听闻这话，嬴政目露讶异。
“这可是百余学派的围攻！”
赢羽轻声一笑。
“不过是百余个在斗争中落败的学派而已。”
“莫说百余个，便是千余个又如何？”
“事实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失败。”
“而儿臣，不过是让他们的失败更为彻底而已！”
看着赢羽自信且坚定的目光，嬴政欣然颔首。
“不愧是朕的皇儿。”
“那朕，便为你放松一次秦律！”
话落，嬴政率三公九卿上前，坐在了论场前端的案几之后。
赢羽转头看向田群等人。
“本公子没有想过用些许伎俩获胜。”
“但没办法，诸位实在是太不了解这片天下了。”
“故而在论道开始之前，本公子先诚恳的敬告诸位。”
“既然诸位生活在大秦，那就要遵循大秦的规矩！”
“否则，旁人可不一定能如本公子这般，帮诸位求情、法外开恩啊！”
一番话，说的田群等人心中怒火勃发。
旁人确实不能劝陛下法外开恩。
但旁人也不会那么不要脸的报官啊！
可偏偏，嬴政当面，他们却没法反驳！
深吸一口气，田群上前一步，沉声开口。
·
“多说无益。”
“既然羽公子接受论道，那就开始吧！”
赢羽坦然发问。
“第一位，谁来？”
百家魁首不由意动。
谁都知道，第一个上前之人定会得到最大的名声。
但若败了，却也会收获最大的骂名！
就在一众魁首还在犹豫之际，公孙亮却是牵着一匹白马，毫不犹豫的上前。
拱手一礼后，公孙亮摸着身边的白马，笑而发问。
“名家公孙学派，公孙亮，见过公子！”
“敢问公子，此为马乎？”
听闻这话，田群等人古怪的看向公孙亮。
这白马非马的问题自公孙龙提出至今，数十年间无人能解。
这个问题更是名家公孙学派的基石之问。
.......
结果今日，却在论道之初便扔了出来？
名家这是直接放大招啊！
赢羽很是配合的点了点头。
“这当然是马。”
公孙亮大感得意的抚掌而笑。
“公子大谬矣！”
“此为白马，而非马也！”
不等赢羽开口，樊哙便嗤声开口。
“尔以为我等皆眼瞎了不成？”
“这确实是白马，但白马难道就不是马了么！”
公孙亮不慌不忙的解释道：“若是找马，那黄马黑马都是马。”
“但若是要找白马，黄马黑马可就不是白马了。”
“黑马黄马是马，黑马黄马却不是白马。”
“所以此白马，非马！”
樊哙当即驳斥：“照这么说，那黑马不是马，黄马不是马，白马也不是马。”
“天下间岂不是就根本没有马？”
公孙亮笑而摇头：“怎会没有马？”
“马是形状，白却是颜色。”
“白马，是限定于白色的马。”
“限定于白色的马自然和马是有区别的，所以白马非马乃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樊哙、夏侯婴等弟子愣在原地。
他们很清楚，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但一时间，他们却想不出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公孙亮见状面露自得，胜券在握的看向赢羽。
“公子现在还以为，这是马么？”
赢羽似笑非笑的看着公孙亮。
“若这白马不是马，那公孙兄恐怕也算不上是个人了。”
“连人都不是的玩意，本公子何须理会！”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羽公子枉为儒生，便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学会么！”
“此等人，有什么资格教书育人！”
“这就是儒生么，呵呵，今日领教了！”
公孙亮更是面色大怒。
“羽公子，你好歹也是儒家君子，更是羽书院的院长。”
“怎能如此出口不逊！”
“公孙某与你论道，你却言说公孙某不是人？”
樊哙等弟子有些焦急的看着赢羽，完全不明白赢羽为什么会突然骂人.
但赢羽倒是不慌不忙的开口。
“本公子此言，有错么？”
“人是形状，公孙亮却是名字。”
“公孙亮，是限定于被称之为此名的人。”
“限定于被称之为公孙亮的人自然和人是有区别的。”
“所以公孙亮不是人，乃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此话一出，论场周边鸦雀无声。
樊哙、田群等人皆是瞪大双眼，目露愕然。
这话，怎么听着那般耳熟呢？
是了，这不就是公孙亮的原话么！
而赢羽不过是将白马换成了公孙亮，将马换成了人而已。
李斯不禁失笑。
“若公孙亮之言成立，则羽公子之言也可以成立。”
“故而羽公子言称公孙亮不是人，合情合理！”
其他朝臣也纷纷笑而颔首。
“今日倒是开眼了，竟发现了一个新的物种。”
“诸位同僚以为，公孙亮若不是人，那他是个什么玩意？”
“本官倒是在思虑，若公孙亮不是人的话，那《秦律》是否还适用于他？”
“哈哈哈”
当今大秦的三公、九卿、上将军要么是家学传承，要么是白丁出身，要么就是法家门徒。
这场百家论道跟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一时间，吃瓜吃的倒是十分欢乐。
但这份欢乐于公孙亮而言，却绝对是莫大的嘲讽！
他万万没想到，赢羽竟然如此无赖，直接上升到了人格侮辱。
公孙亮甚至已经能够猜想的到，今日之后，此事定会传遍天下。
而‘公孙亮非人’这句话，甚至很可能流传千古，将他彻底钉在耻辱柱上！
公孙亮怒声而喝。
“既如此，羽公子便也是承认了公孙某之言了？”
“白马，确实非马。”
“若公孙某不是人的话，那羽公子也不是人！”
你让我流传千古骂名？
那你也别想好过！
但谁知赢羽却突然转头看向嬴政，无奈发问。
“父皇，这公孙亮说您的子嗣不是人。”
“您同意么？”
嬴政忍着笑，冷然看向公孙亮。
“果真如此？”
“朕的子嗣若不是人，那在你看来，朕是人否？”
公孙亮：！！！
公孙亮吓的直接蹦了起来。
不带你这么玩儿的，你这纯纯的是在耍赖啊！
公孙亮毫不犹豫的当即拱手。
“回禀陛下，某绝无此意。”
“这只是论道之中做出的假设。”
“只是假设而已！”
赢羽笑而摇头。
“怎的就变成假设了？”
“公孙兄方才不还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么？”
“若你觉得你说的是对的，那就于此地告诉诸位。”
“父皇的子嗣不是人，父皇也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