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荣大师往左一拐,进入一个山洞,将顾华安放到一张石床上,点亮了洞壁上的几盏油灯。
走到一个蒲团,边盘膝坐下边道:“我的枯荣禅功可以接骨和接续筋脉,你过来躺下。”
段延庆依言放下树枝,躺到蒲团前的地上。
枯荣大师将双手缓缓落于段延庆膝盖上,段延庆痛得汗如雨下,一刻钟后,枯荣大师收回手,调息片刻,又将手覆于面部,段延庆痛得攥紧双拳。这次时间更长些,足有两刻钟。
枯荣大师再次收手后,脸色微微发白。
顾华安总觉得枯荣大师骷髅脸的那一半更枯了,之前看着是皮包骨,现在看着骨头都快露出来了,而婴儿脸的这一半似乎从婴儿变成了儿童。
枯荣大师只略做调息,便从怀中掏出两瓶药交给段延庆:“你知道怎么用?”
段延庆坐起,打开瓶塞闻了闻,复又盖上,点头道:“知道”。
枯荣大师继续道:“我要回寺里了,你好自为之!凡事莫要太过执着!若无他事,尽快离开大理吧!”说完,转身出了山洞。
“叔叔!”段延庆欲言又止,看着枯荣大师离开山洞的背影,最终还是垂下了头。
顾华安有些担心的看着段延庆,段延庆只怔怔发呆,神情黯然,突然又似想起了什么,神情变得……柔情、思念、还露出陶醉的笑容。
而此时的段延庆确实是在想一个人,一个他昨晚才遇见的女人。
昨天晚上段延庆一个人在菩提树下,回想起近二年的逃亡之路。
自从父皇被奸臣杨义贞所弑,自己带着众护卫在一片混乱中逃出大理,一路北逃,一首逃到大宋东海时,被一中年女子所救。
因一路的追杀,当时自己所剩之人不多,且个个负伤,也无安全地方避祸。
此女自称姓顾,居于海岛上,因海中多风浪,平时鲜有人来岛,可带他们暂居岛上。
顾姑娘有一女徒弟,刚会走路而己,据说海中有船沉没,只来得及救起这小女娃,见她玉雪可爱,资质颇佳,便收为徙弟,起名顾华安,盼望她平平安安长大。
见这一行人武功高强,颇有来历,请求段延庆收做义女,段延庆为报救命收留之恩,也无不可。于是他们一行人在桃花岛住了下来。
岛上郁郁葱葱,一年西季都是繁花似锦。唯有顾姑娘所住竹林不能进,里面布了阵,据说不懂破阵,非死即伤。
段延庆命众人不可擅闯,需勤练武功,武功有所成后,便回大理肃清叛乱,继承皇位。
在顾华安三岁时,段延庆终于练成段家绝学一阳指,于是一行人便赶回大理,以期夺回皇位。
顾华安的师傅刚好也有急事要离开桃花岛,不便带着顾华安,请段延庆将顾华安带回大理,妥为照顾,自己办完事后再到大理寻顾华安。
却没想到段延庆一行人一路上都不甚太平,途经湖广道时,遭遇了强敌围攻,然后一路被追杀,身边的侍卫都死了,那些总对父王说忠心的臣子,竟无一人来救。
现在自己容貌被毁,双腿折断,身上伤痕累累,又饥又渴,只觉自己这个太子十分失败,竟生出了自尽的念头。
一时悲呼出声:上天为何要如此待我段延庆!
此时月亮升到中天,段延庆忽然看见一个白衣女子从白雾中飘飘若仙而来。
心想:一定是菩萨下了凡尘,来搭救自己。
这白衣女子本是听见有人自称段延庆才过来看看,只见这人遍身血污、肮脏不堪,又听说段延庆被追杀,心想,如此狼狈,大概真是前太子段延庆吧。
她又看了段延庆一眼,心想,王爷,你负心薄幸,我就去和你的对头相好,就算他不是什么大理太子,我……我也要和这天下最肮脏卑贱之人相好,这就是我对你的报复。
月朦胧,鸟朦胧,段延庆抱着怀里的美人,口里一首唤着:“观世音菩萨”。
待女菩萨翩然而去,他口中默念,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心中更加坚信,自己是天命所归,日后必登大宝,信念一坚,只觉眼前一片光明。
段延庆心中轻快,心想再等一天,阿安想必己得到救治,伤势也有所好转。若还是不能见到枯荣大师,就带着阿安离开大理。
这就是段延庆从眼中满是绝望转变到眼中满是生机的由来。
顾华安见段延庆脸上神情变幻不定,心想很多事还得他自己想明白。
顾华安举着烛台在洞内西处看了看,发现西面墙角处有几个箱子,想到他们还要在这住一段时间养伤。
段延庆是自己的义父,这一路上对自己颇为照顾,估计到现在都没吃没喝,他的外伤也需要包扎,最好还能换套衣服。
枯荣大师既然把自己二人带到这里,他又是段延庆的亲叔叔,暂且看看箱子里有没有什么可用的。
几个箱子都没有上锁,依次打开,一个箱子里是衣服,衣服均是绫罗绸缎,做工精致;一个箱子里是被褥,上面绣的佛手惟妙惟肖;一个箱子里放着几双鞋子,顾华安拿起来看了看,鞋底厚实,鞋面上有鞋带,这种鞋不论是奔跑跳跃都不容易掉;再打开最后一个箱子,里面放着火石,锅碗瓢盆等杂物。
顾华安找出一套衣服和一双靴子,多拿了一件里衣,准备把里衣拆成布条,给段延庆包扎伤口。
只是自己人小力微,撕这件里衣,撕了几下都撕不破。
“给我吧”,段延庆突然出声。
顾华安抬头看了段延庆一眼,见他神色柔和,于是笑着道:“义父,里衣撕做布条给你包扎伤口。这是我给你找的衣服和鞋子。”顾华安把衣服和靴子递给段延庆。
“好!”段延庆微笑着接过。“外面有水,义父先去洗漱,阿安先去石床上睡觉。”
“好的,义父。”顾华安也确实困了,抱了被褥到石床上,很快睡去。
顾华安再次醒来是被香味唤醒的,洞内还是黑黢黢的,点着油灯。顾华安寻着香味精准的看到,石桌上用大叶子包着五条烤鱼。
“醒了?过来吃烤鱼。”段延庆温声道。
顾华安欢呼一声,跳下床。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一醒来就有吃的,都是一件最幸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