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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笔墨官司

翌日。

微风轻拂,日光明媚,冬日里罕见出现骄阳正好的日子。

欢欢喜喜的庆功宴圆满结束。

简盈虚道:“大帅,辜副旅长的辞呈。”

“什么?”

荆辞渊顿了顿,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迟疑片刻,他接过辞呈,面无表情的看完。

辜慕贤递了辞呈,决意离开荆家军。

辞呈在众人手中转了一圈儿,又重新回到荆辞渊手中,他随意丢在桌上。

段锦语气的摔了茶杯,他唾骂道:“背主忘恩、不知好歹!”

荆辞渊无奈一笑:“语儿,没事的,别生气,我也不是什么主子,荆家军是军队,不是荆府的私兵,我在科尔沁时便说过,来去自由。”

段锦语仍是不忿:“呵呵!来去自由,任谁都能来去自由,可偏他辜慕贤不行,想当初,他家世贫穷,自日本留学归来后一贫如洗,花光了所有钱财,饿晕在普度寺前,若非我们救他,他早死了!”

宋执玉眸子冰冷地问:“他这是不满宪兵九旅的升任么?”

“食其禄,卖其主,孬种一个!,”秦惟楚也嗤之以鼻。

荆辞渊倒是毫不介怀,只道:“人各有志,不必管他,下午休假,大家早些回去休息吧。”

“不必为不值得的人生气,”吴镇绪见大家还是气鼓鼓的,便宽慰了几句。

段锦语跺了跺脚,他被宋执玉拽走,心中却早已有了较量,他不会轻易放过辜慕贤,总得给他一点教训。

会议室只留简盈虚一人。

荆辞渊并未多言,也没有再次拿起那封辞呈,他只顾埋头看永城的最新情报,双方都在秣兵厉马,大战一触即发。

简盈虚起初沉吟不语,默默陪着荆辞渊,替他整理文件,分拣机要,犹豫片刻他还是开口询问:“大帅打算如何处理此事?可要将辞呈张贴出来?”

不怪他这般问,财务公开、意见公开、任命公开,这一向是荆家军的优良传统。

“不必了。”荆辞渊沉声否定,他继续坐在主位,一件件的审批文件,会议室被他当成了办公桌。

简盈虚眼中带着些许迷茫与不解,在他看来,辜慕贤即便只是校级军官,可他的公然出走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大战在即,他实在是怕影响士气。

荆辞渊见简盈虚没再言语,他疑惑抬头打量一眼,随即勾唇一笑,又耐心解释:“荆家军向来唯才是用,从不谈资论辈,所以荆家军容不下趋炎附势、谄媚邀宠之人,也不需要沽名钓利之辈。”

“今日之事我不欲与他斤斤计较,不只因为我是主帅,需得宽怀若谷,我荆辞渊为人光明磊落,我从不屑于做帝王权衡之术,就算是有也是对敌人,我也曾在秦皇庙起誓,鸟尽弓藏的事我不会做。”

“何况辜慕贤只是上校副旅长,我对他没有丝毫偏见与针对,他与荆家军也非是举足轻重,宪兵九旅旅长之所以不选他是因为军事才能算不上出众,他虽自士官毕业,可战事上的毛躁和粗识是他最大的短板。”

简盈虚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也发觉了其中关窍,他道:“早先是我思虑不周,年初的时候,我也曾听说甘团长和安团长都曾与辜慕贤有过口角之争。”

荆辞渊冷冷一笑,寥寥几句道破真相:“浮生你且看,他的人际关系与为人处世早晚会坑死他。九旅三个团长甘梧稳重、津桥豪爽、安亦涔有耐心,参谋长江墨淮温和,姚旅长更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我敢打包票,他在九旅都不能服众,到了北平任职也早晚会被吞噬殆尽,人啊,得有自知之明。”

简盈虚尾音微微上挑:“大帅,清樾性情直爽,恐怕不会轻易放过辜慕贤。”

荆辞渊无奈叹了口气:“我知道语儿任性娇纵,浮生,我会规劝他的。”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何况辜慕贤大张旗鼓的打包行囊大家都有目共睹,他走的着实不够低调。

辜慕贤浸染军中四载,自认为也算是修的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他不是樰城人,祖籍在金城,他并未返乡,而是买了往东的车票,到彭县后便转车北上直奔北平,投靠日本士官的同窗去了。

北平的咖啡馆中,面对老友的疑惑,辜慕贤冷笑着解释说:“荆督军表里不一,并非君子,他明面上打压谈资排辈的风气,可背地里却任人唯亲,扶持亲信,用人只用樰城人。”

……

辜慕贤在众目睽睽之下趾高气昂的带着副官出走,荆家军中未有一人相送。

大家心如明镜,于是默契的七嘴八舌讽刺辜慕贤小人做派,就连宪兵九旅的老兵对辜慕贤也是嗤之以鼻,纷纷骂他是小人。

可见辜慕贤在军中风评实在是算不上好。

段锦语拽着四个师长在自已的私宅里商讨对策,他性子桀骜,向来睚眦必报,他在心中暗自筹划。

宋执玉不屑一顾的嘲讽:“他跑的倒是快。”

秦惟楚冷冷一笑:“做贼心虚罢了。”

“要不咱们拿麻袋揍他一顿?”虞似谦提议。

陈钧勉年长几岁,终究比他们稳重,他规劝道:“清樾,大帅说的有理,我们不该为不值当的人生气。所谓一次不忠百世不用,这事权当给咱们提了醒。”

沈樵渚也不赞成:“大帅说过了,荆家军来去自由,辜慕贤负气出走,倒戈北平,此举虽令人不齿,可他既然已经离开洛阳,何必深究。”

“不行!”段锦语拍案而起,他着实咽不下这口气,“于私,我哥哥救过辜慕贤一命,是他的再生父母;于公,辜慕贤从军四年,从上尉升至上校,他一无显赫战功、二无举贤之能。荆家军对他恩重如山,并无半分苛待,可却养出了白眼狼!”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这边秦惟楚的话音刚落。

段锦语的副官孟宇鸿敲门驻足后才推门入内,他面露难色,“钧座,大帅请您去芍药居喝下午茶。”

“不去!”段锦语气呼呼的拒绝,“你就说我睡了。”

“是。”

几人各执一词、意见不一,商讨了半日都没有结果。

*芍药居

荆辞渊躺在摇椅上晒太阳,他披着银白色的狐裘,他极少穿白,姿态分外慵懒,周身气度却透着危险,像极了蓄势待发的豹子。

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

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处理完手头上所有的事务,荆辞渊惬意的躺在摇椅上独自喝下午茶,他戴着墨镜翻看欧洲时尚杂志。

荆豹上前禀报:“大帅,段师长现在已经休息了。”

“厨房做的金枣核桃挞不错,你再挑几样甜品,送到几位军长师长宅子里去。”

荆辞渊知道段锦语是在耍小性子,此时他家语儿恐怕在谋划着如何揍辜慕贤一顿。

段锦语自小娇生惯养,从来都不是受气的主儿,他思来想去,还是吩咐警卫营营长带人到北平,把辜慕贤装麻袋里打一顿,然后丢进什刹海,能不能活命就看他的造化了。

解决完麻烦事,他心情大好,吃完晚饭,便窝在家中练字。

他在国外长大,从前身体很不好,学国文学的晚,可碍不住他家境优渥,九岁学中文之后,妈妈给他请了国内的书法大家当家庭教师,有名师指点,他写的一手极好的楷书。

“秉忠贞之志,守谦退之节。”

荆辞渊冒着薄雪深夜到访,他看到了段锦语写的字,自已也提笔写下: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下雪了!”

段锦语抬眼望向窗外,雪花飘飘落下,枯树的枝头结满了冰花。

“天越来越冷了。”荆辞渊将段锦语的小手拢入掌中。

段锦语坐在沙发上亲了亲荆辞渊的脸颊,二人盖着毯子相互依偎。

煮酒饮茶,看雪赏花。

冬日里到处都是白,唯有腊梅开的绚烂,还带着雪花的红梅被折下,插在紫釉瓶里。

翌日

《北平日报》刊登恭祝辜慕贤升任五十六师师长一职。

《芜春日报》自是不甘示弱,芜春报社主编陆商亲自执笔,他先是恭贺辜慕贤平步青云,言辞间尽是祝贺,并无半分不妥。

祝贺信占的版面不大,可“辜副旅长于北平就任五十六师师长”的标题却格外醒目。

陆商还用诙谐幽默的语言讲述了“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讽刺性不言而喻。

樰城言论自由、结社自由,数不清的文人墨客在此兴办报社,此消息一出,众人纷纷提笔挥毫泼墨。

文人们骂起来人从来都不带脏字。

一时间舆论哗然,辜慕贤的大名与事迹在全国各地传播。

荆辞渊也将计就计,下令通电全国,恭贺辜副旅长升任五十六师师长。

他将养的“幕僚”见自已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自然喜不自胜,纷纷撸起袖子,洋洋洒洒的写文章,甚至与《北平日报》大打笔墨官司,双方你来我往,势均力敌。

辜慕贤因不满升迁,便负气出走,他自然不占理。

《北平日报》纵使天纵英豪、诗仙转世也无可奈何,最终还是《芜春日报》和雁燕诗社联手打赢了这场轰轰烈烈的笔墨官司。

雁燕诗社在平安东街的102号,诗社位于城西北,装潢古韵古香,小巧玲珑的格子窗、斑驳的黛瓦、刷着白灰的高墙,潺潺流水、袅袅炊烟,显然与闹市格格不入。

诗社门前栽了几颗柿子树,每逢秋天,黄澄澄的柿子挂在枝头,总会吸引无数孩童吵吵闹闹的爬树摘柿子吃。

白墙黛瓦之上,荆辞渊提笔写下陆游的《读书》——

“归志宁无五亩园,读书本意在元元。

灯前目力虽非昔,犹课蝇头二万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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