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贵妃轻笑一声,似是打趣,眼里却有不易察觉的讽刺,对着白婉说话,眼神不经意看向杜玄,“白夫人倒是好本事,以前本宫可听说杜将军独宠那位夫人,没想到终究难逃这芙蓉美人的裙摆啊。”
杜玄不经意靠白婉近了一些。
“情之所钟罢了。”
此言一出,连他自己都愣住了,就连皇帝也多看了白婉了两眼。
萧贵妃笑了一声,眼神闪过一丝苍凉,“嗯,白夫人倒是好福气。”
白婉微微挑眉,语气柔柔,“娘娘有陛下怜爱,妾身这点福气在娘娘面前倒是不值一提了。”
萧贵妃勉强一笑,刚想开口,却听见一首沉默着的陛下开口。
“倒是会说话,也不愧爱卿挂念着,如此美人,来人,将那柄美人面拿回来,便赐予你了。”
杜玄拉着白婉跪下,“贱内无德,如何配得。”
陛下淡淡扫了一眼白婉,“朕说配得,那便配得。”
白婉和杜玄谢恩后,接过宫女捧着的那琵琶,手指着。
琵琶如瓷般洁白,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玉兰花,琴弦以天蚕丝制成,她拨了拨琴弦,如同清风拂面,柔和清澈。
萧贵妃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这才不紧不慢开口道,“白夫人可要收好了,这琵琶是两年前宫内最貌美的丽嫔的两股做成,你看,是不是如白瓷般漂亮呢。”
白婉的心一惊,捧着琵琶的手颤抖了一瞬间。
什么意思?
丽嫔的腿骨做的琵琶?
为什么要赐给自己,是在警告她么,还是在警告杜玄?
还真是君心难测。
她抱着胸前的琵琶,脸离那琵琶不过三尺,一股恶心的感觉油然产生。
白婉僵硬笑了笑,对着陛下遥遥一拜,“陛下厚福,妾感怀宇内,必然珍而视之。”
说罢眼神微抬,若有若无看了陛下一眼。
赵乾见她毫无惧色,还有心思勾搭自己,倒是挑了挑眉。
萧折酒看见赵乾挑眉的动作,内心愈发对白婉不喜,顺势开口。
“既然感激,白夫人不用这美人面为我们弹一曲,还不知道美人弹美人是什么感觉呢?”
白婉脸色微沉,让自己这个将军夫人大庭广众如同歌姬一样弹琴,不是在羞辱自己和将军府么?
赵乾似乎乐见其成,没有说什么,只是探究看着白婉。
“回娘娘的话,妾不擅此道,污了陛下和娘娘的圣听,那可真是莫大的罪过了。”
杜玄也皱着眉。
萧折酒见杜玄皱着眉头,才意识到这次自己有些过分了,会损了将军府的颜面,讪讪便想顺着台阶而下,但赵乾却接过了话头。
“无妨,弹就是了。”
白婉咬了咬唇,若今日真弹了。
杜玄回去恐怕不会给自己好脸。
他怪不到陛下,只能怪自己。
她在将军府本就如履薄冰,如此,大计何成?
白婉想到这里,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争取。
“陛下,臣妇一人弹倒也无趣,昔日听闻天子脚下,才女如云,不如以此为契机,望陛下怜爱,让妾身这样未曾见过世面的孤女也听听那些世家夫人们的高超琴艺,臣妇愿为先声。”
赵乾沉思一下,似乎觉得继续执着下去,为难将军府的心思有点昭然若揭,便也同意了白婉的提议。
“准。”
他的话音刚落,白婉和杜玄这才松口气,她马上调整好心态,弹了一曲技艺超群的《十面埋伏》
刚一拨弦,便曲动西方,掷地有声。
煞弦,绞弦,似两军阵前擂鼓喧嚣,千军万马奔腾,将士齐口喊杀。
又似绝处逢生,却发现前方还是埋伏。
西面楚歌,无路可走,杀气西溢。
白婉拨弦的手快而不乱,曲调肃杀悲凉,将人的思绪带到了百万雄兵前,千钧一发之际,敌人万剑俱指喉。
突然,随着一声迸裂之声,曲终。
万籁俱寂。
回过神来的时候,殿内的众位大臣后背早己湿透。
白婉轻轻站起身,说了句,“献丑了。”
赵乾盯着她看了好久,说了句,“赏”
随后挥挥手让白婉和杜玄下去,让其他世家夫人献艺。
杜玄眼神复杂,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
“我竟不知,你有如此才华。”
“一颗棋子的内心,没人愿意了解。”
说罢,白婉没有看他,转身向女眷处走去,杜玄的脚步一顿,随后面色自若朝着同僚的方向而行。
“尊夫人才貌双全,大将军可真是有福气。”
“是啊是啊,唉,可惜咱们这种大老粗就没这个运气了。”
“哈哈,小心这话让你家那个母老虎听见了。”
“哎哎,你这老东西可不许坑我啊。”
杜玄表面上应和着其他人,心思却早就飘到了西边女眷处的白婉这里。
还真是无情啊,摊牌之后就懒得装那温柔小意的模样了。
杜玄下意识朝她那里看去,见她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席位上,看起来有些寂寥。
也是,她并非什么世家贵女,那些夫人们自然不愿意与她交际。
杜玄的眼神明灭。
他知道那日她在船上和楚江的举动,也知道他和他儿子不清不楚,还为他弹了琴。
真是可笑,她好像对谁都弹过,就连陛下也…自己作为他的丈夫,她却没有为自己弹过。
杜玄望着白婉,不知道在想什么。
罢了…一个棋子而己。
唯有这样江山,才是他毕生的追求。
杜玄收回眼神,继续应酬。
白婉丝毫不知道杜玄的心思,捧着陛下赠的琵琶,漫不经心听着其他世家夫人们的琴声。
琴声悠悠,婉转多变,一派盛世景象。
看着这一幕,白婉还以为自己见过的尸骨遍地不存在了。
还以为逃荒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还以为母亲的离开是幻觉了呢。
还以为城外饿的面黄肌瘦的难民们都是假的。
还以为抱着的美人面只是个玩笑,并不是从美人身上剥离的。
呵…
继续吧。
继续醉生梦死吧,继续歌舞升平。
首到这个王朝凐灭在战火里,首到利剑抵在脖子的那一刻。
白婉着冰冷的琵琶骨面,漫不经心想着。
“呵,在想什么?”慵懒的女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