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光前，有哭灵的环节。
嬴曌，不喜大哭，再难再痛，她也只会默默流泪。
奶奶的三妹和最小的妹妹。
嚎啕大哭。
几个小姑也泣不成声。
她们是真心实意的为奶奶的离去而感到难过。
姑姑说奶奶，对她们小辈很好。从来不教训她们，带她们泡温泉，带她们去玩。
不像爷爷，喜欢训人。
风水先生见哭声止不住，说你们不要哭了，一会老头该难过了。
嬴曌却知道，爷爷和父亲一样冷情。
他没有很难过。
姨奶说他对奶奶好。花钱给奶奶治病如何如何。
但最了解他们的嬴曌，却知道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一种表演 。
一个年轻时出轨，要把钱都给别的女子的男人。会有多么感天动地的爱。
爷爷很会演戏，他看似能做主。但其实软弱会被人牵着走。同时虚伪而暴躁。
爱妻子，给治病。也是他人设的一环。他最爱面子，明知道奶奶没有生机，好好养着就是了。却在几个姨奶来的时候，非要给奶奶扎针。
明明手背都烂了。明明知道无用，除了让奶奶遭罪。可他还是指使护士给奶奶扎。
可在奶奶没化疗前，她和嬴曌抱怨过。她想去做头疗，20块，爷爷不让她去 。
她说她很疼，头疗会舒服一点。
20块舍不得的丈夫。在亲戚都来了以后，恢复了大方。
表演性的爱比冷漠还要可怕。
在有口难言的时候，自己甚至连死亡的权利都在另一个人手中。
饮你最后的血，为他唱最后的戏码。
…
父亲说爱奶奶，他不给奶奶送终。
爷爷说爱奶奶，他不来见最后一面。
是的开光后，就是火化。
凌晨五点，嬴曌到达殡仪馆时。
没有见到爷爷。
风水先生掀开棺材，做仪式。
嬴曌再次见到了奶奶。
一点也不吓人。
因为病痛，鼻梁两侧凹陷，显得鼻子更加挺拔。
奶奶很好看。不吓人。
她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只是不会再有回应。
嬴曌用大棉签沾着风水先生调好的水给奶奶开光。
从耳朵到脚。
每沾一下，便学一句风水先生的话。
奶，开耳光…
…
奶，开脚光…
仪式结束。
轮到号了。
奶奶被抬出棺材，推去火化炉。
首到微信响起，看到消息的那一刻。嬴曌才彻底明白爷爷也不来了。爱妻，却不来见最后一面。来时，也是和人抽烟吹牛，没掉一滴眼泪。
满屋送终的人，唯独没有奶奶的丈夫和儿子。
多荒唐。
被奶奶带着玩几次的小姑，都感恩奶奶。操心奉献一生的两个贴心人，默契的不来见最后一面。
真不愧是父子。
嬴曌跪在地上，给奶奶摔盆时如是想。
她在心里安慰奶奶，我比他们更好。我会让您入土为安。
…
风水先生骂骂咧咧的回来：“他们这帮黑心的，收个骨灰还要单独收钱。我去找红手套，我给你奶收，不用他们。”
也正因此。
嬴曌得以看到奶奶的骨灰。
不全是粉末。
头盖骨留有三分之二，牙齿保留的最完好。还有几个棒骨样的骨头。
嬴曌见着，听着耳边二姑奶带着哭腔感慨的念叨着：“人啊，一辈子多没意思。你奶高高大大的人，最后就剩这么一点了。”
嬴曌没有回答。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她的羽绒服口袋里有许多东西，腰间系有红白孝带。口袋有纸牛尾巴，有奶奶蒙面的布的一半。有大爷给的温好的矿泉水，有小姑给的暖宝宝。
她低头看向手中捧着的遗像。
对奶奶笑着道，您做人做的很好。有人真心实意的为你哭一场。
信教的小姨奶为了长姐。明知道吃力不讨好，会被嬴曌爷爷挑理。也会违背自己的信仰避讳，主持姐姐的葬礼流程。忙前忙后。
奶奶的一生很值得。
小叔说以后，咱们这些亲戚中。甚至你爷走的那天，都不会再比你奶盛大。
人再也不会聚这么齐。
很好，不是吗？
捧着其他人不敢碰的骨灰箱，上面放着遗照。坐上狭窄冻脚的小货车。
摇摇晃晃的向坟茔地开去。
二姑奶陪着，说孩子，这次借你老大力了。
所有亲戚都感激你，因为这些活本来都是你爸干的。你全替了。
嬴曌点点头，没做声。只是看着怀里的遗像，牢牢抱着奶奶，过了一个又一个不平的坎坷。
奶奶又高又壮，如果不是现在，我如何能将她完全拥入怀中。
他们不回来正好。
若是回来，风水先生，绝对不会让女生进坟茔地，绝对不让女生下葬。我甚至送不了奶奶最后一程。
奶奶进的是爷爷家的祖坟。她见不到自己的母亲，哪怕只有一山之隔。嫁人的女子只能进夫家的祖坟。身边没有自己的亲人。甚至不能立碑，只能等丈夫合葬后才能立碑。
死亡，才是嫁人的女孩，真正意义的成为了别人家的人。身边葬的，没有自己的母亲姐妹。她们散在各处，在每一个别人家的坟茔地。
她们无法团结在一起。
真正的再无相见。
嬴曌参加的第一个葬礼，是太姥。奶奶的母亲。第二个葬礼，是太姥的女儿。
太姥葬礼上，她生前最常念叨的父亲，也是没有回来。
…
可现在一切规矩，都被打破。
灵灵帆，女孩也打了。
棺材钱，女孩放的。
就连奶奶放棺材的坑，也是女孩跳下去给安置好的。
在利益加持下，陈年规矩被打破。众人反而会谢谢你。
因为除了嬴曌，没人敢做。
可她无需他们的感激。
她只是想要奶奶入土为安。
大红的大棺材，漂亮。
骨灰放进去，合上棺材。
嬴昭跪在地上，喊奶奶向左躲钉…
最后的三个头磕在雪面上。
在炮仗的噼啪声里，葬礼落幕。
…
而爷爷也怕了，他第一次完全认清了父亲。他开始畏惧起，这个与自己百般相像的儿子。
他心知肚明，在父亲心中，他没有奶奶对父亲的情分大。
可奶奶的葬礼，父亲仍没回来。
亲妈尚且如此，他这个和儿子关系一般的爹，便更难了。
他给嬴曌发消息。
字字句句竟然是讨好。
讨好什么呢，讨好嬴曌，管自己的身后事。
他指望不了自己的儿子。
他甚至不敢去儿子那边。
因为他怕儿子不会为了他回祖坟送葬。
爷爷想落叶归根。
他害怕自己的儿子。
他养出了和自己一样的孩子。
多神奇的遗传。
而父亲也养出来比他更懦弱薄情的许停儿。
是报应吗？或许吧。
…
所以奚谨桉的评价再准确不过了。
在许停儿被讨伐时，隔壁的街道悄悄开了一家按摩店。
如果他去看一眼，恐怕他会气的吐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