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行驶两个小时后,到达江北远郊墓地。
谢屿先行下车,撑开雨伞。
淅淅沥沥的雨水噼里啪啦砸在伞面上,顺着伞沿滴落在水泥地面,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洇湿了裤脚。
风吹起,带来凉意。
谢屿绕到副驾驶位置,打开车门,将雨伞偏移,轻声道:“小酌儿,我们到了,下车吧。”
陈酌怀里抱着一束康乃馨,仰头冲谢屿笑了下,弯腰下车,踩上积了浅浅一层水的地面。
两侧墨绿的松柏在风雨中摇曳,守护着漫山魂灵。
谢屿揽着陈酌的肩膀踩着青砖台阶朝深处走,拐了两道弯,驻足在一处墓碑前。
墓碑被雨水冲刷的干干净净,镶嵌着的那张有些褪色的遗像上,夫妻二人的笑容仍旧鲜艳,不过是三十岁出头的年纪,拥有大好的年华,却长眠在冰冷的地底。
谢屿眼眶酸胀,看见了右侧碑文的最后一列:“孝子陈酌立”
他无法想象年仅九岁的陈酌是如何接受父母以那样惨烈的场景离开人世的事实。
又如何一次又一次在噩梦中自救,度过无数个阴雨连绵的雷雨天,坚强的长大,出现在他的面前。
陈酌咽了咽喉间哽咽,弯下腰,将同样鲜艳美丽的康乃馨花束摆放在墓碑前。
用手轻轻擦拭过遗像上的雨痕,艰涩道:“爸爸,妈妈,我来啦,好好看看我吧,我长大了。”
谢屿一手为他打着伞,一手将带来的贡品摆放好,是一些水果和点心。
两个小时前,去商场采购时,陈酌有些伤心的告诉他:“其实我不太记得爸妈喜欢的食物了,每次去超市,只知道闹着买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妈妈做的菜也都是我爱吃的。”
当时谢屿摸摸他的脑袋,说:“那是因为你那时太小了,不记得很正常,而且,只要是你买的,无论什么,叔叔阿姨都会喜欢的。”
陈酌余光看到谢屿被雨水打湿的半边肩膀,伸手扶住谢屿手中的伞柄,往他那边挪了挪。
用手帕将墓碑刻字缝隙里的灰尘擦干净,说:“爸妈,这是谢屿,程阿姨和谢叔叔的儿子,也是我……男朋友。”
他像是想到什么,莞尔一笑:“说起来,你们应该见过他,小时候程阿姨跟你们交换过我俩的照片,听说我们俩没出生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还被指腹为婚了呢,缘分可真奇妙。”
谢屿微微弯了下腰,露出无名指上的戒指,纠正陈酌的发言:“叔叔阿姨好,我是谢屿,是陈酌的未婚夫,等毕业了,我们就去国外登记。”
陈酌没听他提过这个计划,偏头看他:“我们要去国外登记吗?”
谢屿挑起眉:“不然呢?你不打算对我负责吗?当着爸妈的面,你想好再说啊。”
陈酌斜晲他一眼,笑着:“改口倒挺快,还不知道我爸妈同不同意你这个……儿媳夫呢。”
谢屿拿过陈酌手中的手帕,将墓碑擦干净,“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呗,对吧?爸妈。”
照片上的两人仍旧笑着,似是温柔的注视着眼前两个孩子。
风吹松柏,发出“哗啦”声,一只嫩黄的小野花被风雨卷着落在谢屿肩头,他得意的捏起小花,在陈酌眼前晃晃:“看见没,他们同意了。”
陈酌眼眶泛红,重重的点了下头:“嗯。”
郊区的温度比市里低很多,有些冷。
陈酌倒了一杯清酒洒在地面上,“爸妈,我会好好生活的,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们。”
“陈酌就交给我吧,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让他高兴。”谢屿看着墓碑上的遗像,在心里说。
两人牵着手,沿着曲径小路往出口走。
风声雨声皆落在身后,远处青山郁郁葱葱,绽放出一片天光。
那个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墓地抱着爸爸妈妈墓碑哭的小孩,长大了。
“阿嚏——”
谢屿刚上车,就连打了三个喷嚏。
陈酌赶紧将空调打开,催促着他把湿掉的衣服脱掉,担忧道:“受凉啦?小心感冒,回去我给你煮姜汤喝,换我来开车吧。”
谢屿觉得有些丢脸,揉揉鼻子,逞强道:“没事儿,就是被风吹的,你老公这体魄,哪有那么容易感冒,阿——嚏——”
谢屿:“…………”
陈酌拿起车后座的薄毯给他擦擦,愧疚道:“抱歉啊,下雨天还让你跟我出门,早知道就打两把伞了,你身上都淋湿了。”
谢屿的伞面一首偏向他,他身上也就被风吹了一点雨丝,很干爽。
谢屿系上安全带,启动吉普车:“这叫什么话,你父母的忌日,我当然要来了,这都算见家长了,打个喷嚏而己,真没事。”
晚上,发烧到三十八度五的小谢总裹在被子里,叼着温度计可怜巴巴地问:
“老婆,叔叔阿姨不会是不同意这门亲事吧?早知道就不改口了,他们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轻浮?”
陈酌好笑的抽出他嘴里的温度计,看看:“净瞎扯,你就是冻的,还好烧得不厉害,吃颗药,不行的话就去医院打针。”
谢屿很少生病,这会儿有些没精打采,紧张兮兮的:“真的吗?真不是没看上我?”
陈酌扶着他坐起来靠在床头上,把药和温水递给他,看着他吃了退烧药,“咱们谢大少爷长那么帅,我爸妈颜控,喜欢你还来不及呢,快别瞎想了。”
谢屿就着他的手喝完整杯水,靠在他怀里,恹恹道:“说的有道理,他们肯定很喜欢我,我就是冻的,我吃个药就行,才不去打针呢。”
陈酌摸摸谢屿的脑袋,哄小孩似的:“锅里的姜汤快煮好了,一会儿你全都喝掉,发发汗,退了烧就不用打针了。”
谢屿在他颈窝里蹭蹭,嘟囔道:“那你给我多放点糖,不然太辣我喝不了。”
“好~”
陈酌笑着捏了下谢屿的耳垂,“怎么一生病,猛男还会撒娇了呢?真可爱,亲一口。”
谢屿仰起头,扣着陈酌的脖子,接了绵长的吻,坏笑道:“要不要尝尝三十八度的我?”
陈酌哼笑道:“谢谢,我不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