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知绾被迫随行。
未几,她被带到后山脚下一座依山傍水的古朴院落。这里幽幽飘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儿,像药丸的味道,又像女子身上的脂粉气。
正门牌匾上写着“藏春宝地”四个描边大字。
周程熠见慕知绾一路表现得乖顺害怕,心中戒备少了一些,冷笑道:“虽说你是鹤瀛弟弟带进府的,可一没名二没分,能给老爷子当药奴,也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
慕知绾心想:这福气给你好了。
表面上仍露出恐惧之色:”熠公子,药奴要做什么?是专门负责煎药、侍药的么?"
周程熠笑了笑,苍白的唇弯起一丝诡异。
见他不答,慕知绾又恳求道:“我死不足惜。但若因此损坏了熠公子和瀛公子的兄弟情分,就是我的罪过了。”
“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已了。”周程熠伸手捏住她下颚,残忍道,“一个乡野女子而已,他敢跟我说半个不字?”
“放手。”
突然。
一道冷厉之声从众人身后传来。
周鹤瀛面容冷峻,整个人溶于夜色之中,却又似凌驾于夜色之上,缓步而来。他的身后,跟随着锦安等人。
慕知绾的眼神亮了,忙垂下眼睛,掩住情绪。
周程熠放下了手,眼底透出凶狠的光芒,斜眼道:“鹤瀛弟弟出门一趟,竟把规矩都忘了?如此以下犯上,成何体统?”
周鹤瀛微微一笑:“我向来如此,二哥不应当习惯了么?”
周程熠没讨到好,冷哼一声:“你到老爷子院里来干什么?”
“自然是探望爷爷。”周鹤瀛的目光并未在慕知绾身上停留半息,“二哥堵在门口,令人出入不便。”
周程熠扫了慕知绾一眼,故意道:“爷爷的丹药快用完了,可惜近来没有搜罗到好的药奴,听说这慕姑娘是鹤瀛弟弟带回来的,资质上乘,冰清玉洁,用来炼丹再好不过。”
他邪笑一声,又问:“这可是给爷爷尽孝的好机会。鹤瀛弟弟不会舍不得吧?”
慕知绾泪眼婆娑,楚楚可怜地望着周鹤瀛,眼底满是无助与害怕。
周鹤瀛没看她,淡淡道:“父亲早就叮嘱过,爷爷头疼的顽疾令御医好好调养,不可操之过急,乱信偏方。二哥竟把父亲的话当耳旁风,还在采用旁门左道讨爷爷欢心?”
“爷爷就好这口丹药,我有什么办法?越是年轻纯洁的女子,炼出来的丹药越纯正。”周程熠冷冷道,“我这是奉命行事,鹤瀛弟弟可不要做不孝之人。”
说完,一使眼色。
两个侍卫立即押住慕知绾,往炼丹房走去。
锦安等人一看主子眼色,立刻拔刃相向,明晃晃的剑尖指着他们:“放人。”
周程熠拉下脸来:“鹤瀛弟弟当真要为了一个女子,闹得如此难看?你若执意将她带走,大可亲自去向爷爷解释。”
见他咄咄逼人,周鹤瀛并不在意,直接看向慕知绾:“过来。”
慕知绾挣了挣,两只胳膊却被身后侍卫死死压住,动弹不得。周鹤瀛目光一扫过去,那两个侍卫瞬时怕了,手上悄悄松了劲力,任由慕知绾挣脱开去。
“周鹤瀛——你非要跟我作对是吗?”
周程熠咬牙切齿,正要发怒。
这时,炼丹房大门从里面打开,几个小厮搬移炉鼎和青铜器皿,捂着口鼻抬了一具女尸出来。总管李永平紧跟在后面,瞪着那尸体,嫌恶地说:“丢到后山去,用化尸水收拾干净。”
“是。”
小厮们领命。
正要抬走,却见门口站着两位主子。
除了周程熠,李永平发现周鹤瀛竟然也在,顿时心底打起了鼓,求助般看向周程熠。
周程熠装作无奈,对李永平说:“李总管,人我是给你带来了,奈何鹤瀛弟弟百般阻挠,耽误爷爷的炼丹大计。你看如何是好?”
李永平恭恭敬敬对周鹤瀛道:“瀛公子,老爷子身体不好,近两月才开始重新服用丹药,家主也是默许了的。”
“是么?”周鹤瀛道,“那我倒要问问父亲,他亲自下令禁止了邪门恶毒的法子,为何又出尔反尔。”
“这……”李永平迟疑了。
“莫非李总管是瞒着父亲行事?”
“不敢!瀛公子明鉴。”李永平额冒冷汗。
要是被相国大人知道此事,恐怕伺候老爷子的所有下人都得遭殃。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这个总管!
周鹤瀛冷冷问道:“李总管,到底是你唆使了爷爷,还是另有其人?”
李永平张口结舌,慌忙摆手:“不是我。”
“化尸水早已禁用,也是我们周氏的禁忌。你竟还敢私自使用!”
面对这般凌厉的周鹤瀛,李永平只觉一股无法抑制的寒冷冲上头顶,扑通一声跪下,磕头道:“瀛公子开恩,我也是听从吩咐行事。”
“听从谁的吩咐?”
李永平看了周程熠一眼,却不敢回答,只是一味磕头求饶,前额都破了,鲜血横流。
周鹤瀛看他神情,便知周程熠欺上瞒下,助纣为虐。他盯着周程熠,反而笑了:“很好。我倒要多谢二哥,抓了我北苑的人,才把此事捅出来。”
周程熠并不慌张:“鹤瀛弟弟是要置爷爷的脸面于不顾?”
“周氏正直廉洁,容不得旁门左道。”说着,周鹤瀛一脚将李永平踢翻在地。
李永平大惊失色,跪行上前,抱住主子的靴子,苦苦哀求:“瀛公子饶命!”
周鹤瀛望了女尸一眼,声音低沉,淡淡道:“把他的右手砍了。”
锦安得令,手起剑落。
一道血线闪过,撒在地上,紧接着掉落的,便是李永平一只蜷缩的手掌。
顿时,惨叫刺耳。
慕知绾假意被吓到,慌忙捂住脸。
余光中,只看见那具孤零零的女尸躺在地上,是个年轻女孩,衣饰奢华,脸色灰白,嘴唇发紫,一看便知中了毒。
更恐怖的是,在外的肌肤全部凹陷下去,仿佛被吸干了精血,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
周程熠没想到周鹤瀛这么强硬,当着他的面,把府中总管的手都给砍了。
这无疑像是一个狠狠的耳光!
他怒极,便有些口不择言了:“周鹤瀛,你简直无法无天。玉夫人身份存疑,来历不明,你就更加名不正言不顺。一个弃子,也敢如此放肆!”
周鹤瀛本来一直面色平静,直到听见“来历不明”四个字,额角的青筋鼓跳了跳:“论排行,我敬你一声‘二哥’。论官身,你该尊称我一声‘中书大人’。”
周程熠一愣。
简直诛心。
他因自身残疾,在官场永无前途!
他无话可说,愤恨地瞪了所有北苑的人一眼,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