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沈枝意正喝着药，外头又传明义堂那边有人来。
莲画听了便忍不住小声嘀咕:“怎么又来？单咱们这院子吃香不成。”
沈枝意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她别再多说。
昨夜裴靖远说要去与老太太好生谈谈，以后老太太轻易不会再找她。
她当时是动容的，可冷静下来细想，便也知是不可能的事。
老夫人又不是耳根子软的事，裴靖远难道还能为了她三番五次反驳自已的祖母不成？
他说服不了祖母，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世家大族，孝道当先，他理解她的难处，她也理解他的难处。
好在，今日她身子没昨日那么乏，要去明义堂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了。
“请嬷嬷进来吧。”
沈枝意没下床，但已经端端坐了起来，还不忘理了理鬓发和衣领。
今日来传话的还是杜嬷嬷，只不过与昨夜那种趾高气昂不同，她进门先是朝沈枝意毕恭毕敬行了一个礼，然后满脸堆笑道:
“沈姑娘今日可好些了？”
即便杜嬷嬷再热情，沈枝意也无意与她客套，直言道:“嬷嬷直接说明来意便可。”
杜嬷嬷赶紧点头应是，“老太太说，这几日她要静养着，姑娘就是病好了也不必过去拜见了。”
这话倒是让沈枝意惊奇不已。
昨夜裴靖远到底怎么说的？竟然直接就将这事挡了，难不成他当真在堂上和祖母吵了？
沈枝意免了被问话责罚，心里却是高兴不起来。
“嬷嬷可知道，昨夜明义堂中，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杜嬷嬷搓了搓手，有些悻悻，“不是不告诉姑娘，我不过是外头院子里的，老夫人的命令都是王姐传给我的，哪能知道屋里的事？”
片刻后，她又有些支吾道:“不过嘛…昨夜林姑娘在老太太房里，姑娘若是想知道什么，去找林姑娘说说话想必也就知道了。”
沈枝意一怔，忽然明白了什么。
怪不得她才刚病，老太太就连夜要召她过去，原是有林姝月在跟前搬弄是非。
“我知道了，若嬷嬷没什么事，自去回话吧。”
“欸，那姑娘好好养着。”
杜嬷嬷走后，沈枝意斜了身子躺着，一手支在额角，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
老太太仆婢那边都是嘴巴严的，她一个表小姐恐怕问不出什么，既然如此，就从林姝月那边入手。
“秋霜，你去碧水院转转，也别打听什么，就听听底下的人有没有说什么闲话。”
秋霜立刻明白了沈枝意的意思，“欸，小姐，我这就去。”
另一边，裴靖远正在祠堂跪了一夜才起身。
一大早赶来的谢夫人见状立即心疼得上前扶住他。
“我的儿，下人禀告说老太太并未罚你，你怎么自已要在这里跪着？”
裴靖远看向一脸愁容的母亲，略笑了笑，宽慰道:“母亲，不过跪上一夜，算不得什么。昨夜我对祖母不敬，祖母不罚是她对我慈爱，我却并不能安然受了。”
谢氏摇了摇头，“跪上这一夜，该也够了？”
“母亲，家规你也知道，若因言辞冲撞长辈，该是跪上七夜才对。”
谢氏语调高了几度:“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你跪上一夜，老太太知道你是无心之过便也罢了，如何真跪上七夜？在这侯府，谁又能说你的不是？”
裴靖远理了理折角的衣摆，淡然道:“我知道母亲心疼，可我并非无心之过，该说的话我一定要说。纵使没人能说我的不是，我也该为弟妹做好表率。”
谢氏想到刘嬷嬷的话，一脸悲愤。“为娘让你把老太太那边搪塞过去让你表妹安心养病，可没让你与老太太在堂中辩论，说到底你表妹也只是个没有血缘的，咱们才关起门来是一家人，你何必做到这个地步？”
裴靖远立刻将目光看向谢氏，半晌，他到底没对这番话说出什么来，仍旧只是宽慰。
“母亲安心，昨夜我与祖母并未大吵。祖母何其通透之人，她只会伤一时的心，思虑过后，她会明白我的。”
谢氏冷静了两分，缓缓道:“若说起来，你祖母对枝意如此，何尝不是为了侯府。我能看出来，靖远一定也看出来了，你又何必…”
“母亲，枝意做事从来都不是莽撞的。若你因为当街与公主竞价的举动对她也有些忌惮，我可以告诉母亲，她那日若真成不了事被降罪，以她的谋思，侯府不会受到任何牵连。”
一个连受罚可以找人帮忙说情却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怎么会不考虑一件事的祸端有多大只莽撞行事呢。
她就是计较得太清楚，才显得她过于客气疏离。
谢氏有些讪讪，“她小小年纪接手家里的生意，自然是有本事有谋略的，可母亲她也是为了侯府未雨绸缪…”
裴靖远神色严肃起来，语重心长道:“母亲，我归家后也去过账房了解过账目，侯府每逢应酬，哪次不是表妹添了彩的？别说应酬，府里大大小小的东西，她也添置过不少，就连尚且只有十岁的三妹妹的嫁妆单子，也能看到她的添头。侯府占一个收养孤女仁德仁善的名头，实则还用人家的银子，如此已是德行有亏了，怎好再做出这种吃人家的饭却砸人锅的事来？”
谢氏被说得有些脸红，她到底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咀嚅两番，最终道:“嗐，你这一说，母亲快无地自容了。”
“母亲一片心意为了侯府，靖远明白的。母亲素日也是真心疼爱表妹，为了这个家有计较也是人之常情。母亲身上诸多掣肘，母亲做不得的事，我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