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公主的话,方才为沈枝意揪着一颗心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女官搜过身后,将沈枝意带到了銮舆旁边,扶她上车。
垂帐掀动间,香风阵阵,沈枝意却冷汗涔涔地,还有些恍惚。
上车后,沈枝意发现公主比她想象中的年龄要小些,差不多与她一般大,今日穿了一身红色宫装,金钗玉钿,华贵无比。
沈枝意刚坐定,便听公主问道:“你这人很有意思,你方才就不怕惹了我,我吩咐近卫将你捉了下大狱?”
沈枝意答道:“臣女所言并非有假,公主通情达理,怎么会三言两语就叫臣女下狱。何况,臣女方才的确是公平竞价,没有作奸犯科,也没有偷奸耍滑,自然不怕。”
福宁笑了两声,眼睛里满是欣赏。
“你的确胆大妄为,和我从前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从前我要什么都是女使直接送到我手上,今日难得体会了一番竞价的乐趣。我很喜欢你,若有机会,我召你进宫请你吃贡果。”
沈枝意知道公主对自已印象很好后心中大喜,但面上仍旧得体得笑着。
“臣女多谢公主厚爱!”
福宁打量着沈枝意的脸,“仔细一看,你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你是哪家的?姓甚名谁?今年几岁了?”
沈枝意一一答了:“多谢公主夸赞,臣女名唤沈枝意,出身交州沈氏,家中不过普通商户,如今借住京城宁远侯府,时年二七。”
公主眼睛亮了亮,“与我差一岁,怪不得看着亲近。对了,方才那些朝霞绸,你花了那么多银子买,不如你自已留下几匹。”
终于说到布料上,沈枝意立即答道:“公主厚爱,只是臣女不愿夺公主所爱,只愿尽数献给公主。而且,不瞒公主说,我家在京中也有做布料生意的铺面。”
福宁惊奇道:“你家中原来就做布料生意?”
沈枝意点头,“是,家里有几个小布庄,正好也有朝霞绸,是自已的商队从外域经商道亲自运回京中的。若公主不嫌弃,臣女知会柜上再送十匹入宫献给公主。”
闻言,福宁更加高兴了。
“如此正好,我近来特别喜欢朝霞绸它做成的衣裙。”她想了想,又道,“我当然会付你钱。”
沈枝意连忙道:“今日有缘与公主相交,谈钱反倒俗了,民女不想要银子,只想讨公主一幅画。”
福宁有些意外,“你要画?什么画?”
沈枝意道,“只需一幅宫廷画师给公主画的像,公主不必挑珍爱的给我,只要是你的画像都可,若是公主能再提四个字最好。”
福宁觉得没什么不妥,就问道:“你要那四个字?”
沈枝意笑了笑,“最应景的四个字——财源广进即可。”
福宁越来越觉得沈枝意有意思,她解下自已腰佩递给沈枝意,“你的人若要入宫,拿这个可畅通无阻。”
沈枝意接过明黄刻金腰牌,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心却无比轻盈。
如今铺子攀上公主这层关系,同行惹事前也得掂量一下自已能不能惹得起了,可是解决了不少麻烦事啊。
看着沈枝意,福宁公主感叹道:“如此看来,许多人瞧不起的商流,我倒觉得很好,站在人前一掷万金,谁不艳羡?连我都佩服。”
沈枝意没想到公主会这样说,毕竟京城连一进小院都住不起的芝麻官儿也看不起商流。
她在侯府都不怎么提起自家产业。
一来为避嫌,毕竟没有实打实的血缘关系。
二来也是不想在公卿之家中提这被众人菲薄的九流营生惹得大家不快。
沈枝意垂眸,看着手中腰牌,目光沉静。
“经商一道世人谓之九流营生,又言商人薄情重利不可与之相交,女子经商更被识以轻贱,但如今它是我自立之本,旁人如何菲薄我都不怕,我只管经营自已,安身立命。”
福宁从小千宠万爱在锦绣堆里长大,自然不懂何为安身立命,也不懂沈枝意个中难处,只觉得她说这些话时看起来格外动人。
“你所做的,所说的,本公主都觉得很好,今日与你交下这个朋友,到时候若遇到难处,就来找我。”
沈枝意心中动容,握紧了腰牌,缓缓点头。
拿着腰牌下了銮舆后,方才不管是看热闹的还是看好戏的,此刻对沈枝意投来的目光都变成了羡慕。
谢夫人心中一块巨石落地,方才她都在想象裴家被召去问罪的场景了。
沈枝意也知道自已方才的举动让谢夫人忧心,拉住她的手赔罪,低声道:
“夫人莫怪,方才枝意已仔细想过利害。方才公主表态之前,枝意未提及侯府半字,若是真有什么事,枝意一定也会把侯府摘出来。”
谢夫人自知方才面色不太好,语气也急了些,此刻缓和下来又开始劝慰道。
“枝意,如此说就见外了,若是有事,裴家也会想办法保你。”
沈枝意自然知道谢夫人的话未必是假话。
但有父母与亲族不和的先例在前,她明白有时亲亦非亲,更何况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所以她方才出手之前所想的确如她所言,若真有事,她会把裴家摘干净,更不会期盼裴家来保她。
她也不希望裴家自已挣来的大好官途因为她而受损。
裴家能暂时收留她,保住她手底下的旧业不被二叔侵占,已经无愧于当年谢夫人和白夫人的金兰之谊了。
林姝月站在人群中,看着福宁公主华贵的銮舆仪仗走远,又看向方才一掷千金的沈枝意,心底那股自卑的妒火越烧越旺。
有的人出生便是金枝玉叶。
有的人能一掷千金。
偏偏她就要生于微苦?
上天不给她的东西,她便自已抢。
总有一天,沈枝意的一切,都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