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姐,你打我!哪怕你恼羞成怒,此刻老夫人和夫人都在,你怎么能如此不顾规矩体面,动手打人?!”
“我有何不敢?你是从我沈家出来的人,这一巴掌我不打,对不起父亲与母亲!我竟然从来不知,我如此失职,竟然把妹妹教成了这个模样!”
沈枝意忽然声泪俱下,仿佛方才被误解的委屈在这一刻尽数倾泻。
哭声里的委屈让人心颤,谢夫人立即起身,走到沈枝意旁边来,将她护进怀中,温声道:
“好孩子,你别急,慢慢说。”
沈枝意抽泣了一声,从地上拿起抄好的一卷经文,翻过背面,颤抖着递到林姝月面前。
林姝月一看,那背面有小字,赫然写着
“愿吾妹得今生康乐常健,无忧常喜。”
落款是沈枝意。
沈枝意拿着那张纸,神色伤心至极,字字关心爱护,情真意切,纯然肺腑,其中也夹杂着怒其不争的失望。
“我日日去祠堂的佛像面前抄经文,还不忘为妹妹写下祝愿,祈求神明护佑你,你却如此猜忌我!姝月,你方才说那些话的时候,可有想过你姐姐我心里该有多痛?你仅凭我与表哥都要经过翠竹林便断定我是去为了见他,任凭我在水榭如何解释你都不听,你真的好让姐姐寒心...”
林姝月蓦地瞪大了眼眸,她是没想到,沈枝意竟然会给她来这一招!
眼见要落于下风,林姝月立马就抓了一个点,诘问道:
“那今日翠竹林小径那边,表哥等在路口,你敢说不是在等你!若不是你动了心思,勾引表哥,他来明义堂请安何必要等去祠堂抄经书的你!”
“我当然是在等她。”裴靖远的声音蓦地响起,堂内的人都望向门口。
裴靖远人未到声先至,“孙儿又唐突过来给祖母请安了。”
接着,门口天光一暗,衣袂翻飞,进来一道颀长的身影。
老夫人惊奇道:“靖远?你受了凉,不是让你不要来了吗?”
谢夫人倒是不意外,毕竟她此刻坐在这里就是因为裴靖远支了个小厮来禀她明义堂有事。
裴靖远换了身墨蓝暗纹圆领锦袍,此刻站在门口,面容沉肃,虽没说话,但颇有高门长子从容不迫的气度。
沈枝意模糊的泪眼中,裴靖远逆着光,站在她几步之遥外。
方才在水榭她随王嬷嬷走之前看他的那一眼是在向他卖可怜。
可也实在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来。
不知为何,她想到上一世一头碰上那柱子倒在血泊中,将死之时他疾步而来的场景。
沈枝意眼眶一酸,两滴滚烫的眼泪没忍住,落了下来。
裴靖远的目光在正在垂泪的沈枝意身上一扫而过,最终直直停留在林姝月身上。
“姝月表妹口口声声勾引,按照你的说法,我受她勾引,可想好了要给我降什么罪名?”
林姝月喉中一哽,半晌才支吾出来。“自然不关表哥的事!是表姐心思不正!”
“哼。”裴靖远极短地笑了一声,“可今日等在小径路口的人是我,不是她沈枝意。”
一句话让林姝月脸色白了白。
她怎么也想不到,裴靖远会出来为沈枝意说话,明明先前在水榭他已经走了!
“近日我是与枝意妹妹在翠竹林同行不错,可说的无非也就是家常话,她要去祠堂,我来给祖母请安,翠竹林一路上都有往来的下人,你觉得你表姐能做得出什么勾引之举?”
“我以为姝月表妹从小流离失所,得了表姐庇护,更懂得手足情深才对。我不过与枝意表妹同一段路,说几句话,在姝月表妹看来我们二人却是在做见不得人的私交,难道亲缘于你而言就如此不堪?”
裴靖远几句话,这让这件被林姝月有心牵引到歪邪处的事情回归了本质。
谢夫人轻轻拍了拍沈枝意的肩,道:“是啊,都是一家人,说说话,同同路罢了,靖远时常不在家,我都担心他五大三粗的和两个妹妹处不好,他们二人能借着早上这一会儿同路的功夫说句话增进一下感情,我高兴还来不及,也不知怎么就成了心思不正。”
事情有原委,老夫人的脸色到底是缓和了几分。
谢夫人趁热打铁,赶紧拿了秋霜那框子里的一卷卷经文给老夫人看。
“母亲,瞧瞧,枝意给我们都写了祝愿,这多好啊,靖远和清淮两个人,可从来没有如此贴心过。”
老夫人看着背后写给她的‘福寿连绵’四个字,又看了看沈枝意,虽没再责怪,但也没说什么安慰的话。
裴靖远看向座上的老夫人,道:“祖母可记得前几日请安时我带了小厮在院子前后搜查过一番?”
老夫人点了点头,“记得。”
谢夫人附和道,“就是上前日的事吧,靖远也来过我这里,说是暑气上来蛇都出洞了,怕我在院子种的花丛里钻了蛇吓到我便好好搜查了一番。我原想着该不会这么骇人,没想到真抓出来一条,幸好是条小蛇,也幸好靖远带人来搜查,否则若是我去赏花看到,都要被吓死了。”
裴靖远:“这便是了,我每日与枝意表妹同走翠竹林那段路,就是因为枝意妹妹那日看见蛇影害怕,实在没有那些歪邪心思,还请祖母,母亲,明辨。”
老夫人喝了一口茶,缓缓道:“也罢,你们的事,你们自已心里有数,我辨不辨的有什么紧要。”
林姝月见堂中形势陡然逆转,心突然开始慌起来。
这下,老夫人也开始相信沈枝意,那自已说过的话,岂不是把自已推到了浪尖!
方才她满心都是抓住了沈枝意把柄,好叫老太太发落她,又见沈枝意一言不发无可辩驳的样子,以为这件事十拿九稳,措辞也是略显尖锐。
如今事态不受控,她说的话,未免显得她刻薄。
今日这事儿,若是就这么收场,那她素日打造的乖巧懂事的形象就全毁了。
但林姝月心思急转,知道怎么样能把她的损失降到最小。
最好的便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当是姐妹之间一时闹了误会,也就这么淡淡揭过去了。
林姝月眨了眨眼睛,挤出一滴眼泪,走到沈枝意面前,一手牵住她的袖子,一手自已打了自已一巴掌。
“姐姐瞧我!竟是糊涂了,方才姐姐打得好,我怎么能说出这么混帐的话来?方才在水榭,我是关心则乱,一想到表姐若真是想错了做了错事,又急又气,一心想着趁着这事儿只有苗头,赶紧说开来才好,免得日后真有什么事儿,伤了一家人和气。”
沈枝意看着面前扇自已耳光的林姝月,心里一片淡然。
若是往常,她早就被她骗过去了,可现在,她知道林姝月最会巧言令色。
方才她将这事儿往侯府家宅身上扯,恨不得把事情的严重性拔高到天上去,现在为自已脱罪,三言两语就想糊弄过去淡淡揭过。
沈枝意看林姝月这假意关心的这模样看得几欲作呕,只是还没等她发难,裴靖远先开了口。
“关心则乱?”裴靖远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我虽不懂京城女子,可也知名声与你们而言很重要,你若是关心她,日后便不要像方才那般在这堂内喧嚷,一口一个勾引,若是这话被不明事理的人传出去,你让你表姐如何自处?又让人如何想你一个随便口出妄言的闺阁女子?”
林姝月被问得说不出话,她想好的讨巧卖乖的话堵在喉咙里,心中顿时又恨起来。
好死不死偏生裴靖远在这里!
不然,这一屋子的女眷,哪个不是说话做事留三分余地的?!
偏偏裴靖远话说得如此直白叫她难堪!
林姝月歪了歪脖子,用帕子拭泪,声音娇弱又害怕,“表哥这话吓到我了...”
“几句话便吓到你了,你怎么不问问你表姐被你推下水吓到没有?”
此话一出,堂内众人俱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