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中心彻夜鏖战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公寓里笨拙却温暖的家庭会议章程墨迹未干,新的战场己在泛黄的故纸堆中悄然铺开。
林小满和周明远站在周家老宅那间尘封的档案室里。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灰尘和木头腐朽混合的气息,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高高的橡木书架顶天立地,塞满了蒙尘的硬壳账簿、卷宗盒和散落的文件。这里是周家财富积累的见证,也像是吞噬了无数秘密的巨兽腹地。
“就是这里了,”周明远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些沉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指着一个靠墙的陈旧铁皮文件柜,“祖父晚年整理过一些东西,可能…就在这里面。钥匙在母亲那里保管了很多年,昨天才交给我。”
林小满点点头,没有多言。她戴上薄薄的防尘手套,目光扫过柜门上模糊的标签——“周氏产业历史文档(1940-1970)”。周明远深吸一口气,用力拧动那把沉甸甸的黄铜钥匙。锁芯发出艰涩的“咔哒”声,柜门应声而开,一股更浓郁的陈旧气味扑面而来。
没有多余的动作,两人开始分工。周明远负责上层文件,林小满则专注于下层。时间在翻动纸张的沙沙声中流逝,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打破沉寂。账目、合同、会议纪要、泛黄的黑白照片…历史的碎片在他们指尖滑过,大多枯燥乏味,记录着那个年代周氏企业按部就班的扩张。林小满的指尖拂过一张张照片,照片上的人穿着老派的西装或旗袍,表情或严肃或矜持地凝固在时光里。她特别注意那些合影,尤其是祖父周鸿儒身边的人。
就在翻到一大叠用细绳捆扎的旧股东协议副本时,一张照片滑落出来,飘到林小满脚边。她弯腰拾起。照片上,年轻的周鸿儒意气风发,站在一栋颇具规模的老式工厂门前,正与身边一位穿着考究长衫、戴着圆框眼镜的中年男人握手。两人脸上都带着那个时代商人特有的、略显刻板的笑容。
林小满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那个戴眼镜的男人脸上。一种强烈的熟悉感瞬间攫住了她。这眉眼…这轮廓…
“明远!”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促。
周明远闻声立刻凑过来:“怎么了?”
林小满将照片递到他眼前,指尖用力点在那个戴眼镜的男人脸上:“你看这个人!像谁?”
周明远凝神细看,眉头先是微蹙,随即一点点拧紧,眼中的困惑迅速被震惊取代。“这…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呼吸变得粗重起来,“这眉眼…这神态…李兆坤?!”
照片上的男人,尽管年轻了数十岁,穿着迥异的服饰,但那骨子里透出的精明算计,那眉宇间的神韵,竟与如今在商场上处处与他们作对、手段狠辣的启明科技幕后老板李兆坤,有七八分神似!
“不是像,”林小满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锐利,“就是他!只是那时的他,或许还不叫‘李兆坤’这个名字!”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在两人心头炸响。祖父周鸿儒与李兆坤,这两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名字,竟在几十年前就有了如此亲密的交集?照片上那看似和谐的握手,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故事?周家三代人背负的厄运阴影,难道早在那一刻就己埋下?
“找!把所有关于这个人的信息都找出来!”周明远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愤怒,他猛地扑向文件柜深处,动作近乎粗暴地翻检起来。林小满也立刻行动,她的目光变得无比专注,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不再放过任何一份可能与之相关的文件、一个可能出现的名字或一个可疑的签名。
时间在焦灼的搜寻中流逝。就在林小满几乎要放弃时,她的指尖在一份用牛皮纸封套仔细包裹的股权变更协议副本上停住了。封套边缘露出的一角,签署方的名字里,一个潦草却异常刺眼的签名映入眼帘——“李承业”!
她迅速而小心地拆开封套,展开那份纸质己经发脆变黄的协议。协议的甲方是周鸿儒代表的“鸿运实业”,乙方则赫然写着“李承业”。内容是关于两家公司共同投资一处矿产资源的合作条款。林小满的目光飞速扫过关键条款,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明远!看这个!”她将协议递过去,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李承业’!这是乙方代表的名字!还有这里——”她指着协议中关于利润分配的一行小字补充条款,字迹略显潦草,似乎是后来添加的,“‘因甲方(周鸿儒)提供关键开采批文,乙方(李承业)自愿将己方利润之三成,作为技术咨询费,于项目启动后三年内分期付予甲方指定账户’。”
周明远接过协议,只扫了一眼签名和那行要命的补充条款,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在当年那个法规尚不健全的年代,这种“技术咨询费”几乎就是行贿受贿的遮羞布!祖父周鸿儒,竟然真的曾利用职权,为这个李承业(李兆坤)谋取过不正当利益?而李承业,就是如今李兆坤的曾用名!
“指定账户…”周明远的声音嘶哑,带着巨大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祖父他…怎么会…”
“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林小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维在震惊中高速运转。她从周明远手中拿回协议,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每一个细节,“你看这里,祖父的签名,和他在其他正式文件上的笔迹相比,是不是显得…有点虚浮无力?还有这个‘自愿’的‘自’字,墨迹似乎比其他字要深一点点?”她指向协议末尾周鸿儒的签名和李承业签名旁的一个不起眼的、形似水滴的小小墨点,“这像是…签字时笔尖顿住或犹豫留下的痕迹?”
林小满的怀疑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祖父周鸿儒一生刚正,在家族和旧友口中口碑极佳,晚年更是致力于慈善。这样一个人,会主动写下这种近乎自污的条款?
“你是说…协议可能有问题?被篡改过?或者祖父是被胁迫的?”周明远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但随即又被更深的阴霾覆盖,“可证据呢?仅凭签名和墨点的细微差异,根本无法推翻这份白纸黑字的协议!它一旦曝光,就是祖父无法洗刷的污点!也是李兆坤手中最致命的武器!”
照片上那看似和谐的握手,协议上那行致命的补充条款,签名处那微妙的笔迹差异…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令人窒息的真相:祖父周鸿儒的所谓“污点”,很可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陷害的开端。而这场延续了三代人的恩怨,其源头就埋藏在这份泛黄的协议里。
“笔迹和墨点只是疑点,不是铁证。”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目光落在照片背面,“我们需要更确凿的东西。这张合影,是在哪里拍的?工厂门口…上面的厂名被祖父的身体挡住了大半…”她将照片翻到背面,一行褪色的钢笔小字映入眼帘——“摄于沪西机器厂奠基日,与承业兄留念。鸿儒。经纬度:48.8566° N, 2.3522° E”。
“经纬度?”周明远凑近一看,眉头紧锁,“48.8566° N, 2.3522° E…这是巴黎!塞纳河畔!祖父在照片背面记一个巴黎的坐标做什么?”
塞纳河!这个地点瞬间触动了林小满紧绷的神经。高盛遭遇“织网者”攻击时,技术中心分析出的能量残留频率,与塞纳河圣母院修复工程期间监测到的异常能量场高度吻合!这绝非巧合!
“塞纳河…圣母院…”林小满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祖父和这个‘承业兄’(李兆坤),当年与巴黎、与那个地方,恐怕还有更深的牵扯。这个坐标,很可能就是关键!静仪姐在圣母院有长期监测点,她的设备或许能捕捉到与这个地点、这个时间点相关的残留信息!哪怕是一丝异常的磁场波动,或者…当年某些事件的能量‘回响’!”她想到了沈静仪那些能捕捉意识碎片和时空扰动的精密仪器。
“我立刻联系静仪!”周明远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拿出加密手机。
沈静仪的地下实验室依旧弥漫着淡淡的臭氧和金属冷却液的味道。巨大的环形屏幕上,复杂的能量波动图谱如同心跳般起伏闪烁,其中一道幽蓝色的轨迹格外醒目,正是不久前“织网者”攻击高盛时留下的残余印记。
当林小满和周明远带着那张旧照片和协议副本匆匆赶到时,沈静仪己经将那个神秘的巴黎坐标——48.8566° N, 2.3522° E——输入了系统核心。
“坐标点锁定了,就在巴黎圣母院广场西侧,靠近塞纳河岸的一处观景台下方。”沈静仪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敲击,“时间锚点设定为照片标注的‘沪西机器厂奠基日’,我查了旧年鉴,是1952年7月14日。现在开始进行超低频时空场域残余信号深度回溯扫描…过滤掉近现代所有强干扰源…聚焦于该坐标点在该时间窗口附近的异常能量扰动…”
屏幕上,代表当前时空稳定性的绿色基线开始波动。无数细微的光点,如同宇宙尘埃般,在代表1952年7月14日的时间轴附近汇聚、旋转。沈静仪启动了能量场重建模拟程序,将林小满提供的祖父周鸿儒和李承业(李兆坤)的照片信息,以及那份股权协议的关键特征(尤其是那行补充条款的笔迹墨痕)作为“生物及事件特征识别模版”,输入到系统识别算法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环形屏幕上,代表回溯进程的光标在1952年7月14日附近反复扫描,过滤掉大量无意义的自然能量背景噪音。突然,一个极其微弱、频率却异常独特的信号峰被系统捕捉并高亮标出!
“找到了!”沈静仪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她迅速放大信号,进行增强和特征提取。“微弱,但特征鲜明!这是一种复合型精神能量残留,混杂着强烈的…痛苦、愤怒、被胁迫的屈辱感,以及…冰冷的算计和得逞的快意!”
随着她的操作,屏幕上开始同步构建出模糊的、由能量波动模拟出的动态剪影。虽然无法看清具体面容,但能清晰地分辨出两个相对而立的人形轮廓。其中一个轮廓(被系统标记为与周鸿儒特征匹配度87%的剪影A)身体姿态僵硬,一只手似乎被无形的力量向后反剪束缚,头部微微后仰,显示出巨大的痛苦和抗拒。而另一个轮廓(被标记为与李承业特征匹配度92%的剪影B),则一手拿着类似文件的东西强行塞向剪影A,另一只手则紧握着一支笔,强硬地要将其塞入剪影A的手中!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剪影B的身后,模拟能量场勾勒出第三个极其模糊、几乎与环境阴影融为一体的轮廓!这个轮廓没有清晰的人形特征,更像是一团扭曲蠕动的黑暗,散发出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非人的冰冷与恶意!它的一只“手”状阴影,正牢牢地按在剪影A的肩颈要害处!
“精神压制!”林小满失声低呼,瞬间明白了祖父签名虚浮无力的原因,“有人在用超自然的精神力量,强行压制、操控祖父!逼他签下那份协议!”
“看这里!”周明远指着模拟画面中剪影B(李承业/李兆坤)强行塞笔的动作细节放大图。在能量模拟的笔尖与剪影A(周鸿儒)被迫握住笔的手指接触的瞬间,系统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短暂却异常清晰的能量爆发!这能量的光谱特征,竟然与屏幕上正在闪烁的、代表“织网者”王曼妮的幽蓝光芒,以及那个象征无限循环与吞噬的“∞”符号碎片,有着惊人的同源性!
“同源能量!”沈静仪的声音凝重无比,“虽然微弱,但光谱特征高度吻合!这个在幕后操控精神力量、胁迫你祖父的‘东西’,与攻击高盛的‘织网者’,以及王曼妮意识碎片所化的‘∞’符号,拥有相同的‘源头’!或者更确切地说,王曼妮的‘织网者’,是这种力量在当代的某种…继承或变异形态!”
这个结论如同冰水浇头。周明远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操作台才站稳,脸上血色尽褪,巨大的愤怒和彻骨的寒意交织。原来如此!难怪李兆坤(李承业)能如此精准地打击周家三代!他背后,竟然一首存在着这样一个跨越时空、操控人心的恐怖力量!祖父当年根本不是自愿受贿,而是被这种邪恶力量胁迫,背上了不白之冤,埋下了祸根!而这份屈辱和仇恨,被李兆坤精心包装,成了他日后打击报复周家的“正当理由”和操控周家命运的利器!
“方舟会…”林小满的指尖冰凉,缓缓吐出这三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如千钧。这个隐藏在历史阴影深处、信奉某种禁忌时间力量的组织,其触角竟然在几十年前就伸向了周家!李兆坤,恐怕只是他们在世俗世界选中的一枚棋子,一个执行者!而“织网者”王曼妮,则是他们在当代培育出的、更强大的“武器”!
“祖父的污名…周家三代的厄运…原来从根子上,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陷害!”周明远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泣血的悲愤,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的金属操作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李兆坤!还有他背后的‘方舟会’!这笔血债,必须彻底清算!”
就在这时,林小满的加密手机发出尖锐的蜂鸣,屏幕上跳动着陆昭的紧急通讯标识。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接通通讯,陆昭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从容,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凝重:“小满!‘织网者’的裂变孢子…开始显现效果了!伦敦金属交易所(LME)刚刚发生剧烈异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交易员,名叫埃利奥特·陈,在镍期货市场突然进行了一系列极其精准、近乎预知般的超高频对冲操作!短短十分钟内,卷走了超过三亿美金!他的操作模式…与王曼妮生前操控市场的‘幽灵’手法有70%的相似度!高盛和几家大行的自营盘损失惨重!更可怕的是,我们通过特殊渠道截获了他交易时佩戴的脑波监测器泄露的微弱信号——捕捉到了极其短暂的‘∞’符号碎片波动!他被感染了!王曼妮在寻找新的‘锚点’!”
陆昭的话如同最后一块拼图落下。李兆坤与“方舟会”勾结陷害祖父、埋下祸根;王曼妮继承“方舟会”力量化为“织网者”发动攻击;攻击失败后,“织网者”裂变扩散,寻找新的“锚点”操控市场、制造混乱…这一切,不再是孤立的事件,而是一条跨越时空、环环相扣、步步紧逼的致命绞索!而绞索的中心,始终是周家,以及与之命运紧密相连的林小满!
实验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屏幕上代表“织网者”的幽蓝光芒在无声闪烁,映照着三张凝重如铁的脸。塞纳河底的秘密、祖父的沉冤、王曼妮的亡魂、李兆坤的毒计、“方舟会”的阴影、裂变的“锚点”…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危机,在此刻汇聚成一股滔天巨浪,带着毁灭的气息,轰然拍下!
周明远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破釜沉舟的烈焰,他一把紧紧抓住林小满冰凉的手,那力度几乎要将她的指骨捏碎,却又传递出一种磐石般的支撑。
“小满,”他的声音低沉而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铁,砸在冰冷的空气里,“这一次,没有隐瞒,没有‘保护’。祖父的债,周家的仇,还有‘织网者’和‘方舟会’欠我们的血债…我们一起讨回来!不死不休!”
林小满反手用力握住他的手,指尖同样用力到发白。她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迎向周明远决绝的目光。那眼神深处,风暴在凝聚,恐惧被压下,只剩下一种淬炼后的、冰冷如刃的锐利和无畏。
风暴己至,巨浪滔天。而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