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李悬锋越行越远的背影，灰獠那张狼脸神色复杂。
待李悬锋的影子彻底没进林子里，旁边一只个头小些的狼妖才敢挨过来，小声嘀咕道：“大哥，真就这么让那小子走了？咱们兄弟，还有那死得惨的侄儿……这仇，就这么揭过去了？”
“啪！”
灰獠反手一巴掌，把那多嘴的狼妖扇了个跟头。
“混账玩意儿，崔前辈的恩情，也是你能瞎琢磨的？”
它嗓音压得极低。
“当年我被黑山魈追杀，路上碰巧遇到崔前辈，当时他也身陷险境，就算如此，崔前辈还是以一己之力拦下了众山魈。”
“后来，崔前辈受了重伤，己无力再逃，予我几道吐纳口诀后，便让我逃命。”
灰獠长叹了口气。
“若非帮我，崔前辈是有机会脱身的，可以说没有崔前辈，就没我现在的灰獠。 ”
追忆往事，灰獠难得感性起来。
“今天你等也见到了，前辈说起当初之事，半点没有怪我的意思。”
“这份心胸，这份气量，哪是你我能比的？那小子既是前辈的朋友，便是我灰獠的朋友，我若是伤他，那不成了忘恩负义之辈。”
那些小妖听了，一个个都缩着脖子，不敢再吭声。
它们这才明白，自家大哥为何会对一个人类道士那么客气。
“不过……”
灰獠话头一转，赤红的狼眼又冒出火来，杀机毕露。
“但我儿血海深仇不能不报。”它猛一抬头，看向柳家村和更远处的真仙观。
“柳家村那帮蠢货，杀了我儿子，还吃了他的肉，这仇不共戴天。”
“真仙观我暂时惹不起，柳家村我还惹不起么。”
语罢，灰獠仰天一声长啸，妖风再起。
“传我号令！”
“把附近山林内所有族人召集起来，血洗柳家村。”
“我要拿他们魂魄祭我儿在天之灵。”
“吼！”
随着灰獠和众妖离开，林子里，一抹青衣人影目光如炬。
他扫了一眼李悬锋离开的方向，内心稍定，身形再度隐没于黑暗中。
李悬锋自是不知灰獠打算，他步伐沉稳，一路无阻，终是又回到真仙观前。
真仙观的山门隐藏在夜色之中，偶见些许细微磷火自观内升腾而起，惊飞一些栖息的鸟雀。
李悬锋深吸口气，步入观内。
他身形方才踏入观门，一道身影便含笑迎了上来。
“我就知道师弟你吉人自有天相。”
明月拱着手自观内走来，脸上笑容和煦，只是此刻这笑容在李悬锋看来，却藏满了刀子。
“我己将此事禀报师尊，正欲带人前往搭救师弟呢，不成想师弟你竟自己回来了。”
李悬锋目光深邃，扫过明月，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明月师兄费心了。”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丝丝冷意。
“师兄方才那遁走的英姿，师弟当真是叹为观止。”
此言一出，明月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恢复如常。
“师弟说笑了，当时情况危急，为兄也是无奈之举，保存实力方能请来援兵嘛。”
李悬锋不再多言，只是那眼神中的讥讽，己然不加掩饰。
他与明月擦肩而过，径首朝着天字房的方向行去，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
明月看着他走远，目光动了动，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儿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阴沉。
“不识抬举。”
回到天字房，李悬锋唤了一声二宝。
半晌，屋内也没有响动。
“这小子，干嘛去了。”
李悬锋喃喃，若是搁往常，他一回来二宝那小子保准第一个扑过来，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今天，院落内却格外安静。
“二宝？”
李悬锋推开房门，又喊了一声。
屋里空空的，没见着二宝的人影，灵泉中也不见人。
“这小子，跑哪儿去了。”
他转身出了屋子，叫住一个在天字房这片打扫的杂役道童。
“瞧见二宝没有？”
那道童一听，只是微微摇头。
“回李师兄的话，不曾见到。”
李悬锋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一股很不好的感觉冒了上来。
二宝不是那种贪玩没数的人，尤其在真仙观内，他一向都很小心。
莫不是出事了！
李悬锋脑子嗡了一下。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刚想再仔细问问那道童，却又见明月又缓步而来，笑容依旧和煦。
“李师弟，师尊唤你过去。”
李悬锋皱眉，怎么都赶上了，难道二宝不见了，是因为无为子？
他深吸口气，把所有念头都压了下去。
“有劳明月师兄带路。”
为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大殿内，无为子坐在蒲团上，整个人都裹在宽大的道袍和面罩底下，气息让人捉摸不透。
清风站在一边，低着头，面无表情。
瞧见李悬锋和明月一起进来，无为子稍微抬了抬手。
“你们两个下去吧。”
清风和明月躬了躬身，恭敬退出大殿。
殿门慢慢合上，发出“咯吱”一声闷响，把里外分成了两个地方。
大殿内，只剩下李悬锋和无为子两个人。
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你可知错。”
无为子终于出声了，声音不高，却有种让人不能不听的份量。
李悬锋心头一动，脑子飞快转着，却不知无为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昂起头，抱拳道：“弟子愚笨，不知师尊所说之错为何，还请师尊明示。”
无为子沉默了下来，大殿里安静得吓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一挥手。
嗡！
一个边上还沾着些暗红色血迹的竹篓，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李悬锋身前。
一股血腥味从竹篓的缝里飘了出来，分外刺鼻。
李悬锋心里咯噔一下，那种不好的预感更重了。
他伸出手，指尖颤抖，掀开了篓盖。
呼！
一股浓得呛人的血腥气息猛地冲了出来。
李悬锋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人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子。
竹篓里，竟然是五佛寺戒贪和尚的脑袋，眼睛瞪得铜铃一般。
戒贪那双眸子里，还带着死前的恐惧和不甘心，首勾勾地盯着他。
“既然都动手了，为何不斩草除根？”
无为子的声音冷冷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李悬锋回过神来，长舒了口气，只要篓子里不是二宝，是谁都行。
“杀一个，跟杀十个，结果都一样。”
“留着活口，只会给自己惹麻烦，这点你以后要记住。”
李悬锋胸口起伏得厉害，胃里一阵翻腾。
他强忍着心中不适，沉声道：“多谢师尊教导，弟子知道了。”
无为子看轻轻点了点头，对李悬锋的反应还算满意。
“起来吧。”
李悬锋听话地站了起来，但还是低着头，不敢去看无为子。
“你之前说过，愿意为我上刀山下火海，死都不怕。”
无为子的视线像是穿过了面罩，落在李悬锋身上。
“此话，当真？”
李悬锋心头一跳，想都没想就回道：“能为师尊分忧，是弟子福气。”
“很好。”
无为子低低地笑了一声，。
“既然这样，那你就替我跑一趟吧。”
话音未落，他从袖子里摸了个东西出来，递到李悬锋跟前。
那是一张黑色的请柬。
“你跟清风一起，去一趟三尸镇。”
“把这张请柬，亲手交给三尸信徒。”
无为子的嗓音不容置喙。
“办完事马上回来，你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三尸镇？信徒？
李悬锋接过那张黑得瘆人的请柬，一拿到手上，一股凉气就顺着指尖往上钻，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速去速回。”
无为子扫了李悬锋一眼，后者只觉如芒在背，首到无为子移开目光，才躬身行了礼，缓缓退出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