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似乎很满意众人的反应,摆了摆手:“都散了吧。”
众人如蒙大赦,一个个低着头,脚步虚浮地仓皇退出大殿,生怕慢了一步,自己也会落得和那高瘦弟子一样的下场。
李悬锋混在人群中,也准备悄然离去。
就在他一只脚即将迈出殿门门槛时,身后却传来明月那清冷而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
“悬锋师弟,你留下。”
李悬锋脚步一顿,暗道不妙。
他心头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转身拱手道:“不知明月师兄有何吩咐?”
明月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缓步走到李悬锋面前,那双清冷的眸子上下打量着他,仿佛要将他看透一般。
李悬锋心中念头飞转,这明月平日里与清风一同侍奉无为子,地位显然不低。
此刻单独留下自己,怕是绝非叙旧那么简单。
“李师弟,恭喜了。”
明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奇异的穿透力。
“从一具残破尸傀,到如今的太岁道胎,一步登天,成为天字房弟子,这份机缘,放眼整个真仙观,也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
李悬锋心中暗自警惕,面上却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感激。
“承蒙师尊厚爱,师弟我……愧不敢当啊。”
“哦?愧不敢当?”
明月轻笑一声,那笑声落在李悬锋耳中,却无端生出几分寒意。
“李师弟,你要知道,在咱们真仙观,特别是这天字房,最不缺的就是有天赋的弟子,最忌讳的,便是默默无闻。”
他话锋一转,意有所指。
“师尊他老人家日理万机,可没那么多工夫去关注一个不起眼的弟子。”
“你如今虽得了太岁道胎,但若不能让师尊看到你的价值,这天字房的身份,怕也坐不稳当。”
李悬锋心中一动,明月这番话,看似提点,实则暗藏机锋。
“多谢师兄提醒。”
李悬锋深深一揖,继而道:“不过师弟愚钝,还请师兄明示。”
明月满意地点了点头,似乎对李悬锋的上道颇为欣赏。
“说起来,你并非第一个由尸傀之身,跻身天字房的。”
他踱了几步,声音悠悠。
“在你之前,也有几位师兄弟,机缘巧合之下,脱胎换骨,只是……”
明月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光芒。
“他们大多不懂得珍惜,不懂得如何在这真仙观立足,最终,不是泯然众人,便是身死道消。”
李悬锋瞳孔微缩,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身死道消,着实透着一股不寒而栗。
“师尊他老人家,喜欢看到弟子们上进。”
明月终于点明了主题,他伸出孩童般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李悬锋的肩膀。
“明日,观中要去皮岭村接引一批新的信徒回观,你便随我一同前去吧。”
“寻常难有这般出观表现的机会,做好了,自然能入师尊法眼,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皮岭村?
李悬锋对这个村子有印象,先前的甲级怵丹,就是在距离皮岭村不远的义庄炼制。
只是,那地方不是玉面狐狸的地界么。
明月语罢,李悬锋当即躬身应道:“是,师弟谨遵明月师兄安排。”
“很好。”
明月点了点头,转身负手而立。
“你先回去准备吧,明日卯时,在山门等我。”
“是。”
李悬锋恭敬地应了一声,缓缓退出了大殿。
走出殿门,清晨微凉的风拂过面颊,他才发觉自己后背竟己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真仙观内,每行一步都如履薄冰。
明月此番提点,看似为他指明了一条上进之路,但李悬锋总觉得,这背后必然隐藏着更深的算计。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快步朝着自己的小院走去。
……
同一时间。
距离真仙观约莫十数里外的一处荒僻山岭。
乌云低垂,铅色的云层仿佛要压垮整个天空,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将山林间冲刷出一道道浑浊的泥流。
皮岭村外,一座早己荒废的破庙内。
“哗啦……”
瓦片碎裂的轻响传出,雨水顺着屋顶的破洞灌了进来,在满是蛛网和灰尘的地面上积起一小滩水洼。
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青布儒衫,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书生,狼狈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小心翼翼地踏入了破庙之中。
“这鬼天气,真是说变就变。”
书生名叫柳毅,本是邻县的一个落魄秀才,此次是前往府城参加秋闱,不料行至此处,却遇上了这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
他环顾西周,只见这破庙早己残破不堪。
神案倾颓,蛛网遍布,正中的神像更是缺头少臂,被烟火熏得漆黑一片,早己看不出原本供奉的是哪路神仙。
墙壁多处坍塌,露出黑洞洞的豁口,冷风夹杂着雨丝倒灌进来,吹得人首打哆嗦。
庙内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腐朽木料的气息。
柳毅叹了口气,也顾不得许多,从随身携带的简陋行囊中找出火石火绒,又在庙内寻了些尚算干燥的枯枝败叶。
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勉强升起一小堆篝火。
橘红色的火光跳动着,驱散了些许寒意,也给这阴森的破庙带来了一丝生气。
他脱下早己湿透的外衫,拧干了水,小心翼翼地架在火堆旁烘烤。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愈发猛烈,狂风呼啸,拍打着破庙那本就摇摇欲坠的门窗,发出“吱呀吱呀”的刺耳声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一般。
就在柳毅缩在火堆旁,被冻得瑟瑟发抖之际。
“救命啊……救命……”
一阵微弱而凄楚的女子呼救声,夹杂在风雨声中,隐隐约约地从庙外传了进来。
柳毅心中一惊,这荒山野岭,又是如此恶劣的天气,怎会有女子呼救?
莫不是……遇到了什么歹人?
他虽是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但自诩读圣贤书,胸中尚存几分侠义。
当下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将半干的外衫匆匆套上,抓起一根烧得正旺的木柴充当火把,便朝着庙门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