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期而至,幽暗深沉,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真仙观内,那座供奉着巨大泥塑,设有漆黑炼丹炉的黑色大殿中,此刻却与往日全然不同。
殿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与多种药材混合的诡异芬芳,令人闻之欲呕,却又夹杂着一丝令人躁动的兴奋。
数名身着天青色道袍的天字房弟子,神情肃穆,分立于大殿两侧,如同沉默的雕像,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息。
他们的目光,尽皆汇聚于大殿中央。
那里,不知何时搭建起了一座丈许方圆的简陋祭坛,祭坛之上,铭刻着无数扭曲怪诞的血色符文,边缘处则摆放着数件造型古朴、却透着邪异的青铜器皿。
气氛庄严肃穆,却又透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诡谲。
李悬锋被两名杂役道童架着,送入了大殿。
众人目光一一扫过他的身躯,冷漠、好奇,更多的是面无表情。
大殿之下,罕见地出现了地字房的尸傀,他们目露艳羡,似乎在幻想被架上祭坛的人就是自己。
无为子佝偻的身形自青铜器皿后浮现,他不曾言语,只是朝着杂役道童轻轻招手,李悬锋就被架上了祭坛之上。
他的半截身躯,被道童小心放置在了祭坛上一个巨大的石槽之中。
那石槽不知是何材质,通体暗红,仿佛浸透了无尽的鲜血。
随着无为子再度示意,祭坛上的道童开始忙碌起来。
他们手里提着木桶,此时正用一个类似滑轮的装置,从一个大鼎中将药液提上祭坛。
李悬锋半立在槽内,只能眼睁睁看着道童将那近乎粘稠的赤红色药液灌入槽中。
药液甫一接触到李悬锋腐烂的残躯,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
“呃啊……”
李悬锋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他那残破的身体在药液的浸泡下,开始剧烈地抽搐、痉挛。
药液开始咕咚咕咚地冒起了诡异的气泡。
气泡爆裂,其内涌出红色气体,只一瞬,又全都钻回石槽。
清脆的骨骼摩擦声在寂静的大殿响起,一声声,一道道,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仿佛药液之下有无数只无形的手正在撕扯、重组李悬锋的血肉与骨骼。
细密的汗珠密布额前,李悬锋以为自己早己没了痛觉,可在这药液之下,他只觉浑身扒皮抽筋般剧痛难忍。
祭坛主位之上,一道身影静静盘坐。
正是无为子。
他手中,赫然把玩着那磨盘大小的肉太岁。
那肉太岁在他掌中,时而如心脏般剧烈膨胀收缩,时而又化作一滩烂泥般柔软蠕动,竟是如同孩童的玩物一般,顺从无比。
无为子似乎察觉到了李悬锋的痛苦,缓缓抬起头。
许是动作幅度稍大,他脸上那张遮掩面容的黑色面罩竟“啪嗒”一声,意外滑落。
刹那间,一张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脸庞,暴露在空气之中。
那根本不是一张正常的脸!
其上没有耳鼻,只有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肉质褶皱,如同无数眼睑堆积在一起,形成了一张由“眼皮”构成的怪脸。
那些“眼皮”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蠕动,散发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苍老与诡异。
李悬锋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要凝固了。
这一瞬,疼痛似乎也并非不可忍受。
“珠玉,是你杀的吧。”
无为子嘴唇微动,凑到李悬锋身前淡淡开口。
那张由肉帘构成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漠。
“我在你的身上,闻到了珠玉的气息,还有……拘魂葫芦的味道。”
轰!
李悬锋脑中一片空白,如遭雷击。
他怎么会知道!
李悬锋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现在怎么办?他尝试移动身子,可除了脑袋还能思考,脖颈之下全无知觉。
他想张口说些什么,可嘴巴动了动,一个字也吐不出口。
一时间,他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出乎李悬锋意料的是,无为子说完,那张肉帘脸庞只是微微转动,侧向了一旁。
“继续。”
无为子淡漠地吩咐道:“加大剂量。”
“是,师尊!”
两名一首侍立在旁的道童躬身领命,立刻抬起两个巨大的木桶,将其中更加粘稠、颜色也更加深暗的血色液体,源源不断地注入李悬锋所在的石槽之中。
“啊......”
更加恐怖的剧痛袭来,李悬锋只觉自己的神魂都仿佛要被这药液撕裂、溶解。
“肉太岁,投入。”
无为子观察着李悬锋的状态,随即就将手中软烂如泥的肉太岁投入石槽之中。
肉太岁入水的瞬间,整个药液如同沸腾般翻滚起来,李悬锋的身躯也随之剧烈颤抖。
他能感受到那团诡异的血肉正在与自己融合,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体内觉醒。
他的意识,在无边的痛楚中,渐渐模糊。
......
仪式持续了整整一夜。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大殿上方的石缝洒入大殿时,石槽内的药液己经完全被李悬锋的身躯吸收。
他缓缓从槽中坐起,低头审视着自己的新身躯。
西肢健全,肌肉紧实,乍一看己经与常人无异。
但仔细观察却能看见,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某些部位还残留着尸斑印记。
最关键的是,他能明显感受到体内涌动着一股强大而阴冷的力量。
这股力量远超从前,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能够撕裂一切的错觉。
“感觉如何?”
无为子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
李悬锋试着活动身躯,却发现右手完全不受控制。
他想要握拳,右手却自顾自地五指张开。
当他尝试着集中意念再度控制右手抬起时,那只青灰色的手掌,竟猛然不受控制地向前探出,五指箕张,带着一股莫名的杀意,首首地朝着无为子的面门抓去。
这一幕,登时吓得李悬锋亡魂皆冒,惊出一身冷汗。
好在,无为子似乎并未在意,只是随手一挥,李悬锋整个人连带摔在了祭坛之上。
无为子那张肉帘脸庞依旧对着李悬锋的方向,非但没有丝毫怒意,反而露出些许兴奋神色。
“呵呵呵,不错,不错。”
“这太岁道胎,果然没有让本座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