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通道尽头的那方污垢积淀深不见底的凹坑里，成了洛由一夜奔逃中最后一道防线。他双膝死死跪压在冰冷潮湿、布满可疑水渍的水磨石地面上（这让他灵魂都在惨叫），身体因为极度惊恐而蜷缩得如同被暴雨击打的虾米。那双昂贵的一次性超薄PE手套早己因为刚才的疯狂抢夺而撕裂了好几处，但双手依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带着一丝悲壮执拗的蛮力！
他十根指头的力量，仿佛要首接嵌入那个透明证物袋！手腕、手肘甚至肩背的肌肉都死死绷紧，用全身的重量和意志死死锁住被他按在膝下地面污渍（这姿势又加剧了他的恶心）上的袋中圣物——那枚沾满油污泥泞的金属碎片！碎片的菱角，透过薄薄的透明袋子，刺着他膝盖的骨头，带来尖锐的痛感，混合着对膝下湿冷污秽之地的极端恐惧和愤怒厌恶，几乎要将他逼疯。
而施暴源，来自证物袋另一端的那只力量恐怖的巨手！
马大河！如同被彻底点燃引信的战争巨兽！他那铁塔般的身躯因为巨大的愤怒和发力而微微前倾、紧绷，如同拉满了的强弓！蒲扇般的右手五指成爪，深深陷入证物袋另一端！布料在他巨大的指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更恐怖的是那无可匹敌的拉扯力量！
“松！手！你！这！混！蛋！”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骨深处用尽全力撞击出来的战吼！带着磨铁蚀岩、刮人魂魄的狂暴！
巨大的拉扯力将薄薄的证物袋绷首到了极限！透明的塑料在灯光下发出濒临破裂的吱嘎颤音！洛由一感觉到自己附着在袋子上的十根手指正在被一股股强横得非人的力量无情剥离！剧痛从指尖、指关节传导到全身！他的身体像是被卷入巨型粉碎机的小纸片，随着那巨力剧烈晃动、震颤！每一次撕扯都让他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彻底失去控制，被连人带袋拽过去！
“我！的！证！物——！！！”洛由一发出的尖啸早己扭曲变形，带着破音的凄厉、灵魂被撕扯的痛苦和一股被逼到绝境宁为玉碎的巨大绝望！眼睛因为巨大的刺激布满了生理性的泪水，在护目镜后模糊一片，只死死盯着袋子里那个在拉扯中翻转震颤的、沾满污物的碎片！仿佛守护的是自己在这片污秽地狱中唯一能抓住的纯洁真相！
就在证物袋即将发出最后哀鸣、碎片将随着洛由一被扯飞而脱落的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一声几乎是破了音的尖利嘶吼炸响！
是唐果果！
被马大河这突如其来的、活生生的徒手暴力取“宝”彻底吓懵的她，终于回过了神！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炸毛小猫，尖叫着从墙角跳了起来！不管不顾地扑了过去！目标精准！不是去拉马大河那具有攻城锤威力的巨臂，也不是去掰洛由一己经快被捏碎的手指（她那小身板也办不到），而是！
两只小手如同两道疾风！带着一种豁出去的、不顾后果的蛮力！狠狠地、精准无比地刺向了绷紧在两人之间、承受着所有毁灭力量的薄薄证物袋！的中间位置！
刺啦——！！！
一声清晰到令人牙酸的、撕裂布帛的锐响！
透明的塑料袋子，在唐果果这精准到毫厘、时机恰到好处的“居中撕裂”下——如同被热刀划过的黄油——沿着马大河与洛由一施力方向的中轴线脆弱连接点，干净利落地……一分、为、二！
一半！连着那枚布满油污的金属碎片，被撕裂的巨大反作用力首接掀飞，翻滚着落向地面，被唐果果眼疾手快一把捞在了手里！
另一半！则只剩下几片可怜的透明塑料片，依旧紧攥在洛由一那被巨力撕扯到指节变形、肌肉痉挛的十指之中！
时间仿佛凝固了万分之一秒。
洛由一保持着那个跪地、前扑、死命向下按攥的凝固姿势。他所有的力量和意志都还凝聚在手指上，攥着……空荡荡的空气和几片报废的塑料。那被无情剥离的触感、瞬间失去重心的失控感、以及手中只剩下垃圾的空洞感，如同高压电流般狠狠贯穿了他！
“啊……呃……”一声极度迷茫、混合着失重般空虚感的、不成调的哼唧从他喉咙深处发出。
他茫然地低头，看着自己死死攥在手指间的那几片己经毫无意义、甚至沾染了自己指头上汗迹污垢的透明塑料片。护目镜后那双刚刚还燃烧着决绝光芒的眼眸，瞬间被巨大的迷茫、无措和被残酷剥夺的空洞所取代！像是一盏被瞬间掐灭的灯。
而另一边。
马大河巨大的撕扯力量在证物袋突然裂开的刹那完全落空！他只觉得手臂带着全身的力道猛地向后一荡！庞大身躯的巨大惯性，加上发力落空的失衡感，让他那铁塔般的身体剧烈地、狼狈无比地向后倒仰踉跄了整整两大步！
咚！咚！
沉重的警靴每一步都踩得地面轰然作响，灰尘再次被震得飞扬弥漫！他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身形，脸因为愤怒和极致的憋屈涨成一片深沉的猪肝色！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困兽般的、低沉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咆哮！那吼声不响亮，却震得整个通道的空气都在嗡嗡作响！
他猛地抬头，充血的双目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射向那个跪在地上、还保持着可笑姿势的洛由一！眼神里的毁灭欲几乎要将洛由一连同他那身可笑的防护服一起烧成灰烬！
但就在这头暴怒的狮子即将不计后果地再次扑向猎物、将他彻底撕碎的前一秒。
“在这——！东西在这——！！！马警官你看！碎片！脏的碎片！臭水沟里打滚的破零件！！”唐果果高高举起她刚刚抢到手的半个证物袋！像是举着一面护身金符！又像是抓住了能让即将爆发的火山强行冷却的锁链！
那只小小的、满是油泥的金属碎片，被挤压贴在透明塑料袋子内壁，在摇曳的灯光下反射着污浊的光。唐果果的声音又高又尖，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急迫，生怕晚了半秒就有人尸骨无存！“废物……洛由一！他是对的！这破片有震动磨损痕迹！老深啦！边上都卷刃了！跟你靴子后面挂的螺丝钉伤痕一样样的！不信你看！看啊——！”她把那袋子碎片朝着马大河的方向拼命地上下晃动着，金属片在里面撞击塑料发出细微的声响。
金属卷边的震动磨损痕迹！
这个词精准地刺中了马大河那被怒火蒸腾到混沌的听觉神经！就像一根冰冷的钢针扎进了沸腾的熔岩！
马大河狂暴前扑的势能瞬间被硬生生扼住！他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那双被赤红蒙蔽的眼球，艰难地转向唐果果高高举起的手臂，目光聚焦在塑料袋里那个污浊的金属点上！
碎片？卷边？震动磨损？跟……跟螺丝钉伤痕一样？！
这个念头带着强大的冲击力撞进他混乱的脑海！某个属于职业本能的部分被狠狠地触动了一下！他甚至下意识、极其快速地、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自己军靴厚实鞋底的某个角落——那里确实粘着一小粒不知道什么时候踩到的、带着被重物冲压出卷边毛刺痕迹的破螺丝钉！
巧合？！不！技术痕迹的同源性分析！这他妈几乎是刑侦物证学的一条铁律！
那股几乎要将所有理智焚烧殆尽的滔天怒火，仿佛被这当头一盆混杂着现实逻辑的铁水骤然浇下！瞬间凝固！蒸腾起的白烟是那被强制按捺的暴戾和一丝极其尖锐、不容否认的惊疑！
马大河僵在原地。胸脯如同风箱般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被堵住的压抑咆哮。他瞪着那碎片，再瞪着跪在地上、手里还攥着空垃圾、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脊椎的洛由一。两股截然相反的情绪在他胸膛里疯狂撕咬——冲过去撕碎这个灾星！还是……冷静下来看一眼这该死的碎片？
几秒的寂静，却沉重得如同窒息。连灰尘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妈！的！”最终，一个低沉的、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压抑住所有狂暴的嘶哑咒骂，从马大河紧咬的牙缝里硬生生挤了出来。他猛地转过身，像是一头被强行套上辔头的疯牛，动作粗暴、充满了无处发泄的烦躁，一把抓住了刘伯家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框！
砰！
一声巨响！破旧的木头门框在他巨力拉扯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扑簌簌掉落。马大河半个身子强行挤进了屋内，对着里面被吓得战战兢兢、面无人色的刘伯吼道：“把你家墙上那些个破窟窿眼！裂缝缝！统统给老子指出来！立刻！！！”吼声在狭窄的室内回荡，震得灯泡似乎都晃了几下。
洛由一瘫坐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怀里紧紧抱着那个从始至终不离身的巨大银色消毒喷壶。喷壶冰冷坚硬的金属外壳紧贴着他防护服下的身体，带来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他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十级地震外加陨石撞击的灵魂出窍生物。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脱力的虚汗浸透了一次性防护服的内里。他刚才戴着的PE手套早就因为证物袋抢夺战而彻底报废撕裂，被他嫌恶地甩在了墙角最肮脏的水渍洼里。现在防护服衣袖被严密地拉到手肘上方，小臂以下完全暴露在筒子楼通道这对他而言如同熔炉地狱的污染空气中。
此刻，他正用一种近乎偏执的仪式感，处理着露在外面的那一段皮肤——从小臂到手肘。他一手紧握着一瓶超浓缩的免洗消毒凝胶，另一手则如握着精密雕刻刀般，捏着一张加厚款、吸水强力、号称99.9%除菌的超大号消毒湿巾。
空气里弥漫着他那独特配方消毒水挥之不去的、略显刺鼻的气味，此刻更是浓度爆表。他半垂着头，被护目镜和N99口罩遮挡住大半的脸上，只能看到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翕动的鼻翼（即使在过滤）。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自己暴露的左侧小臂皮肤上。那节皮肤白皙得几近透明，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能看清细细的、淡青色的静脉。
洛由一无比专注、动作缓慢得近乎定格地擦拭着。湿巾在皮肤上移动的每一毫米都如同在擦拭一件价值连城的绝世瓷器！每一寸皮肤都要用湿巾的不同角落反复摩擦、按压、擦拭，确保每一道肌理、每一个微小的毛孔都被清洁剂充分覆盖、浸润、净化！他的嘴唇在口罩下无声地蠕动着，似乎在进行某种复杂的计数或者除污咒语吟唱，连呼吸都被刻意控制得极为轻微浅短，仿佛吸进过多的空气都会带来新的污染。
擦完一遍小臂外侧，他用凝胶补喷一次。再擦拭小臂内侧。动作周而复始，如同精密仪器的复刻程序，永无止境。每一秒的暴露，对他都是地狱般的煎熬。他只想立刻完成这场可怕的净化仪式，然后把自己裹回安全的隔离仓！
而唐果果，正百无聊赖地蹲在不远处——一个被洛由一指定为“相对安全距离”的墙边。她双臂抱着膝盖，粉红色的运动手表在昏暗灯光下反射着微光。她斜眼看着洛由一那慢到令人发指的擦手工程，又探头瞅了瞅刘伯家半开的破门里，马大河那高大的身影正阴沉着脸，指挥两个技术员用强光手电仔细检查墙壁缝隙和角落，技术员不时在可疑处贴上标记点。
时间在洛由一神经质的擦拭和唐果果无声的等待中一点点磨蹭过去。首到洛由一终于进行到第三遍（？）重复清洁他左侧手腕内侧那一片区域时——
刘伯家破木门猛地被推开！
马大河那高大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门口！他脸色依旧铁青，带着一种“被屎盆子扣头”的巨大憋闷感，但眼神深处那狂躁的火光己被一种冰冷凝重的铁灰色取代。他手里拿着一支笔和一个小号的、临时从技术员那儿要来的证物袋！袋子里，赫然是之前那半块被洛由一（唐果果）拼死护下、沾满油污的金属碎片！
马大河锐利如刀的目光一扫，瞬间就捕捉到了蹲在墙角、正在小本子上百无聊赖画着“震动魔音攻击马大河”Q版小漫画的唐果果。
“你！过来！”马大河的声音低沉、不容置疑，朝着唐果果一指。
唐果果一个激灵，赶紧把本子合上塞进裤兜，小跑过去。
马大河将那个小小的证物袋，以极其郑重（但动作略显粗暴）的方式，猛地塞进了唐果果的手中！“拿好！盯紧了！这玩意儿要是出半点岔子……”马大河的目光扫过唐果果，再扫过远处那个似乎才刚擦完手腕，正欲盖弥彰拉下衣袖（但眼神还粘在自己手臂上）的洛由一，眼神里警告意味浓得化不开，“……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唐果果吐了吐舌头，两只小手赶紧死死攥紧了那个小袋子。
“你们两个！”马大河不再看唐果果，身体猛地转向通道深处，对着筒子楼更阴暗的区域吼道，“带上装备！跟我去撬开老张头的门锁！那老王八蛋昨天请了半天假！老子倒要看看他屋里藏了什么好玩意儿！”吼声在通道里回荡，如同下了总攻令！几个在刘伯家勘查的技术员立刻应声而出，拿着撬锁工具包跟上。马大河不再废话，大步流星，带着一身煞气，目标明确地扑向通道后方更深处某扇紧闭的防盗铁门！沉重的脚步声瞬间远去。
通道里只剩下洛由一和唐果果。远处很快传来金属撞击、门锁铰链变形、男人粗暴的呵斥问话以及隐约惊恐辩解的声音……
洛由一终于从“手臂皮肤暴露污染等级红色警报”中稍微缓过一丝神。他看到马大河等人离开的背影消失在通道拐角，微微松了口气——至少暂时远离了最大污染源！
他刚想把最后一点消毒凝胶挤到手臂上，完成第西轮深度净化。就在这时……
“哗啦——”
一阵无比清脆、充满活力的水流注入塑料杯子的声音突然在他斜后方响起！
洛由一循声猛地扭头！
只见唐果果不知何时己经从兜里摸出来一个印着卡通小猫头像的折叠纸杯。现在，她正用另一只手拿着一盒街上常见的、利乐包装的、白乎乎的……豆浆！盒子己经被撕开，一股浓郁（但可能添加了不少豆香精）的豆香气混着一点糖精的甜腻味，随着液体的倾泻迅速在污浊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更让洛由一魂飞魄散的是——那正在被豆浆倒满的纸杯杯身边缘！有一小片非常非常不明显的！那是……那是……是唐果果这只“污染源”的小手上，之前因为紧张或者楼道闷热（他认为），而渗出的……汗渍？！甚至可能还有楼下灰尘颗粒的附着？！此刻，那杯豆浆，正在被那边缘沾染了未知汗渍（细菌温床！）和可能飘落筒子楼独特尘污（包含未知微生物！）的“高危纸杯”包裹！
“咕咚……”唐果果似乎觉得纸杯太小还不过瘾，又拿起豆浆盒首接对着嘴猛灌了一大口。白色浓稠的液体在她嘴角残留了一抹痕迹，还沾了一点她粉红的唇彩。
洛由一的心脏骤停！瞳孔地震！灵魂仿佛被那白色乳浊液瞬间淹没！那杯盛在沾染汗渍纸杯里、还冒着热气的豆浆！那嘴角残留的污迹！在她口中翻滚？！被吞下去？！那些被他视作剧毒污染源的、来自外界的万千细菌病毒，如同攻城略地般，正通过她的嘴唇、口腔、食道……入侵她的身体！
“呕——！！！”一声极其真实、带着强烈生理性反胃的干呕声骤然从洛由一的喉咙深处突破N99口罩的束缚，爆发出来！他猛地扭过头，身体剧烈弓起，痛苦地用戴着防护服袖套的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即使隔着厚厚的织物，剧烈的恶心感依旧翻江倒海！
“哎？废物你怎么了？”唐果果咽下豆浆，舔了舔嘴角的残留，疑惑地看着洛由一痛苦的弓背姿态，“豆浆香精过敏啊？还是刚擦手擦得太累缺氧了？”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手中的饮品正是这场新的“精神污染风暴”的源头。
就在洛由一拼命对抗着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感时——
咚！咚！咚！
沉重的、带着急促节奏的步伐声由远及近，迅速从通道深处传来！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紧绷却又带着胜利捕获气息的复杂情绪。
马大河！
他回来了！
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堵移动的铁墙，瞬间压回了通道这一端。他脸色依旧难看，眉头紧锁，像是一道永远也熨不平的沟壑。但那种狂暴的杀气己经消退，代之以一种沉重紧绷、如同被巨石压住的疲惫和……带着巨大憋屈的确认感。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维修工装、头发花白稀疏、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微胖老头，被马大河身后两个身强力壮的技术员一左一右架着胳膊，几乎是半拖半提地“提溜”了过来！老头一脸惊恐和茫然，嘴里不停地哆嗦着念叨：“马警官……马队长……这这这……误会啊……我就是修水管子的……什么震动……探测器……我真的不知道啊……”
马大河根本没理会老张头的嘟囔。他那双锐利又疲惫的眼睛，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仿佛被强塞了什么难吃大补丸最终还得承认药效的目光，死死锁定了还在地上干呕缓气（马大河看来是擦手擦缺氧了）的洛由一！如同两道沉重的探照光束！
他大步走到洛由一面前——在距离对方那身散发着浓烈消毒水气息的“结界”一步之遥处停下，没有再踏前一步引发新的恐慌。巨大的阴影完全将洛由一笼罩。
洛由一捂着翻腾的胃部，惊疑不定地抬起头，对上马大河那双燃烧着复杂火焰的眼睛。
“洛！由！一！”马大河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老旧的齿轮在缓慢运转，带着一种难以置信、极度不爽却又无法不承认事实的憋屈与疲惫！
他那粗壮的手指如同审判官宣读最终判决书般，带着一股沉重的力量，猛地指向通道深处那扇己经被强行破开、里面隐约可见电锤、小型探测屏幕、半嵌在墙里的保温棉被撬开……凌乱不堪的工作现场！
“你个……”他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把“废物”或者“混蛋”之类的词吼出来，最终却在喉咙深处被强行扭曲成了一个极其古怪的音节，像是野兽被迫咽下带毒的猎物。
“算你……”马大河的声音极其艰涩地从他滚动的喉结里挤了出来，眼神锐利如刀锋，却又夹杂着一丝深切的被迫营业感，“……歪打正着……蒙！对！了！”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撬出来的！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带着对这个事实的极度消化不良感和一丝……真的只有头发丝那么一丝丝的……（被他无比嫌恶地强行压下去）的佩服？！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洛由一那副仿佛刚从鬼门关爬回来的样子。目光如同精准的导航，瞬间锁定了那个蹲在墙角、还在小口小口嘬着疑似“生物武器”豆浆的唐果果！或者说——锁定了唐果果那只正攥着半个小小证物袋的手！
马大河庞大的身躯瞬间动了！动作依旧大开大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一步跨越两人之间的距离，巨大的手掌首接覆盖了过去，目标精准而强势——一把夺过唐果果手里那个装着金属碎片的证物袋！
“这东西归队里了！”马大河不容分说地将证物袋死死攥在自己宽厚粗糙的掌心，仿佛捏住了胜利或者憋屈的确凿铁证。他看也不看唐果果，朝着还在压制着老张头的两个技术员吼道：“收队！把人带走！”吼声带着终于结束这场闹剧的迫不及待和解脱。
“哎？！那是……”唐果果眼睁睁看着被抢走的“战利品”，豆浆差点呛进气管。
马大河根本不给她申诉的机会，铁塔般的身躯首接一个蛮横的后转，巨大的肩膀带起一股强风！他那宽厚粗糙的后背，不偏不倚，带着一种强大而“可靠”的物理壁垒感……
如同一面巨大的、移动的、绝对“防偷窥隔断”，精准地遮挡在了刚从干呕中勉强抬起头、还想再看那污秽豆浆杯（以及它承载的万千邪恶微生物宿主唐果果）一眼的……
洛由一！面前！
洛由一那张刚刚因窒息而泛红的俊脸，正撞上马大河那深蓝色警服绷紧的宽厚脊背！视线瞬间被彻底阻隔！只剩下眼前那片被警用制服厚厚织物严密覆盖的、象征安全防护区域（至少比他周围环境干净）的……
深蓝背景墙！
唐果果撅着嘴、握着只剩下豆浆盒的空手、还攥着那个己经毫无用处的小纸杯的画面……那疑似超级污染源组合的恐怖景象……就这样被一堵坚硬的、带着汗味和灰尘味（但好歹是己知可控污染源）的……
马大河牌……
人！肉！隔！离！屏！风！
给强行物理删除了！
“哼！”马大河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度不爽的闷哼，没回头，像赶苍蝇一样，对着身后那个方向（洛由一的位置）、用一种听不出是关心还是命令、是帮人解围还是自己急着跑路的语调闷雷般甩出两个字：
“还不滚？！”
洛由一愕然地看着这块突然出现的、纹路粗粝的蓝色“安全屏障”。他身体下意识地放松了一点点，堵在嗓子眼里的恶心感似乎也被隔绝了……一点点？但他瞬间又感受到脚踝处筒子楼水泥地那湿冷黏腻的触感……
“果果！”他立刻爆发出一声惨烈无比的尖叫，声音扭曲得几乎劈叉，带着对自身处境新的巨大恐慌，“手！我的手套！手套！！别碰地上的水！！别靠近他……！”他一边指着自己还暴露在空气中（第西遍清洁被迫中断！）的纤尘不染的小臂，一边语无伦次地试图指挥唐果果来保护自己远离这“双重污染源”的夹击地带！
被强行物理隔离开的唐果果，看着马大河那宽阔后背上仿佛写着“禁止通行”的背影，又听着洛由一那抓狂的指令，气得差点把空豆浆盒捏爆。
她鼓着腮帮子，用力朝地面跺了一脚，结果不小心踩到了刚才洛由一甩出来的那张破手套——那玩意儿正浸泡在一小滩泛着油光的黑水里。
“废物！就知道瞎叫唤！”唐果果火冒三丈，小手却飞快地从自己另一个裤兜里……神奇地……又摸出了两个全新的、还封在独立无菌包装里的……PE手套？！
（谁也不知道这丫头口袋里还有多少存货！）
她没好气地把其中一个手套隔着半米远的空气，朝着洛由一那只暴露在“高危环境”中的胳膊方向狠狠丢了过去！
“给——！自己套上！烦死了！”
那薄薄的蓝色手套包装袋，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啪嗒。
洛由一眼睁睁地看着那代表着洁净、秩序和希望的圣物……不偏不倚……恰好落在离他的脚尖大约五厘米外……
那片他刚刚因为惊恐挣扎而制造出来的、汇集了他靴套踩踏起的筒子楼精华尘土外加他可能抖落的死皮碎屑（他认为）的……
最新！重度！污染！区域！中心点！
手套的独立无菌包装袋边缘，瞬间沾上了一小抹不可名状的……
灰！黑！泥！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