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泡面味和劣质咖啡香混在一起。陈锐锋重重地把手里那叠还散发着打印机热气的资料拍在桌上：“赵明海，你那边翻旧档案有眉目了吗？”
赵明海推了推眼镜，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眼底是熬夜的血丝。“有，但关联点很弱。”他调出两份文档投影到墙上的共享屏幕，“旧案受害者方虹，自由插画师，住清悦花园A座三单元。新案受害者林乐乐，广告公司文案策划，住星汇港湾A栋1103。两人工作、社交圈查下来都八竿子打不着。”他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唯一勉强沾边的，两人都属于作息特别规律的那种人。方虹邻居说她像钟表一样准时出门回家。林乐乐也是，几点做饭、几点关灯睡觉，邻居都有印象。”
屏幕另一边，林语薇正专注地盯着自己负责的物证技术报告。方子彤刚从外面回来，端起桌上的凉水灌了一大口，抹了下嘴：“我上午又去了趟信安公司，找他们那几个设计师聊了聊周衍。这人技术水平确实硬，好几个项目没他搞不定。但性格嘛……”她耸耸肩，“典型的闷葫芦，不大合群，有点洁癖。桌子上干净整齐得吓人，一个文具都不能放歪，对办公室空间怎么摆放才顺眼有股子执念。”
“执念？”一首沉默靠在角落沙发里的潘擎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沙哑。他左腿的义肢膝盖处传来一阵持续的低频钝痛，让他忍不住绷紧了背，手指无意识地抵住那冰冷的金属关节。
方子彤转向他，点点头：“嗯，对空间、布局有种特别的在意，或者说，一种强迫性的……秩序感。他们经理开玩笑说，有次有个方案墙上的投影角度偏了两度，周衍硬是调了一个小时机器。他工位上……”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翻开随身的小本子，“对了，他工位隔板上贴着一张合影，挺旧的。我问了句，说是三年前参与市里面一项旧城改造项目规划设计时拍的，就在老东区那边。”
“老东区？”米乐的声音倏地一沉，目光锐利地扫向赵明海刚放大的林薇旧案地址背景图，“林薇住的那个清悦花园，是不是就在三年前的老东区改造范围内？”
赵明海愣了一下，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几下，调出历史区划图。“没错！清悦花园就在那个改造区域C片！”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绷紧了。
潘擎的声音再度响起，虽然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冰冷穿透力，仿佛暂时压过了腿部的痛楚：“对空间美学极端偏执……精确到近乎病态的秩序感……完美复刻的噩梦陷阱布局……被刻意摆放、扭曲受害者习惯的书架混乱……”他微微停顿，像是在费力整合脑中所有碎片化的信息，“……这种精神特质的高度吻合，绝非巧合。他将犯罪本身，视为一种病态的‘艺术仪式’，以扭曲的方式重塑他认为的‘完美’。”
他抬起头，目光首视米乐：“周衍的嫌疑，现在可以明确上调了。旧城改造项目，很可能是他与受害人方虹产生某种间接联系或观察窗口的关键点。查他三年前行踪——特别在改造期间和之后，他是否有进入目标小区或者接近方虹的途径？心理层面的变化也值得深挖。”
“OK！”米乐立刻转向赵明海，语气斩钉截铁：“明海，加两条：第一，三年前，尤其老东区改造项目期间，周衍在‘清悦花园’有没有以任何身份——比如设计师、测绘、协调员——进入的记录？门禁、物业报修、临时通行证，什么都行！第二，查他当年工作项目日志、私人邮件——如果申请下来权限、心理评估——如果行业有存档的话，挖他心理变化的线索！方子彤，你再跑一趟信安，想办法弄到那张旧照片的电子版，看清细节！”
接着他面向陈锐锋：“外围走访和监控排查不能停，老陈你安排的人手……”他话音未落，一声清脆的提示音从林语薇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传来。
“语薇，结果出来了？”米乐问道。
林语薇敲下最后一个键，将分析报告投影到共享大屏：“对，光源组件的材质和核心参数比对结果出来了。”她调出一张清晰的表格和几幅显微结构图，“核心部分，一种特制的微型密封透光罩和内部高频低能耗驱动芯片组，其结构参数和材质成分组合——”她顿了顿，用激光笔在表格上一行标红的数据上重重划了个圈，“——均指向一个专攻定制精密小规模传感器的工业车间。该车间位于市郊工业园B区，注册法人是周衍名下的另一家小微型科技公司。技术是他们的专利，核心组件设计是定制的，非市场标准流通品。”
她的声音不高，却在瞬间抽空了办公室里所有杂音。
非市场流通品。设计来自周衍名下的公司。
“就是他啊…”方子彤忍不住低低嘀咕了一句。
米乐的目光瞬间变得极其锐利冰冷，之前的一切推演和间接的关联，在这一块出自周衍自家后院的定制化犯罪“零件”前，瞬间凝成了坚不可摧的铁证。他嚯地站起身，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赵明海！目标锁定！周衍所有己知住所地址、工作室坐标、社会关系关联地点、车辆信息，立刻同步给所有行动组！启动对他的紧急搜捕程序！信安公司和郊外那个小工厂，锐队你带人亲自封控，所有人隔离讯问！”米乐的声音沉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冰冷的钢印，盖在了所有人心上，“林语薇，所有物证封存备件立刻做二次复检，准备移交检方，衔接好！”
角落里，潘擎紧绷的身体终于略微松缓了一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疲惫神色掠过他的眼底，额角细密的汗珠在灯光下折射出微光。他靠着沙发，手指依旧紧按着膝盖痛处，目光却紧紧锁定了屏幕上那个标红的定制工厂信息，仿佛那冰冷的字符，正映照出凶手扭曲内心的最后一抹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