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悬疑 > 恶夜回廊 > 第19章 纸人吞魂/09

第19章 纸人吞魂/09

审讯室的灯管发出单调的嗡鸣,过于明亮的光线打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反射出刺眼的白斑。空气里消毒水和陈旧汗味混合的气息挥之不去。周默坐在强光中心的铁椅上,双手被铐在桌面固定环内。他瘦得惊人,深蓝色的殡仪馆工装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像个不合身的壳子。肩部厚厚的纱布洇出巴掌大一片暗沉的深褐色——那是陈锐锋最后那一击的印记。他的脸深陷在阴影里,惨白得像停尸间的敷料,被高热反复蹂躏过的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腐朽气。只有那双眼睛,空茫一片,如同两口废弃的深井,偶尔被灯光刺到,才反射出一点微弱、混乱而狂躁的余烬。

他微微歪着头,像是颈椎无法再支撑头颅的重量,嘴唇干裂脱皮,细微而持续地颤抖着。每一次短暂的呼吸都带着肺部深处的嘶鸣,像破风箱在挣扎。

他快垮了。从生理到精神。

米乐坐在他对面,没戴警帽,黑发下眼神如同冰锥,稳稳钉在周默脸上。他没说话,只是将一叠照片推了过去,带着塑料摩擦桌面的沙沙声。第一张是骨灰整理室那令人窒息的祭坛,纯白金字塔冰冷矗立,顶端托盘中央那片刺目的暗红污渍在强光下纤毫毕现。第二张是蔡师傅肋骨下被暴力掏挖出的骨孔内,那枚边缘带着粗糙锯齿的灰白色骨质飞轮棘爪的放大特写。第三张,则是一件叠放整齐、浆洗得发白却布满深褐色陈年污渍的……女式旧衬衫,领口残破。最上面,压着一张被单独抽出的、边缘蜷曲的老照片。照片里,一个穿着同样款式花衬衫、笑容腼腆的年轻女人,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背景是“纸娃娃孤儿院”模糊的牌匾一角。

周默空茫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落在那张泛黄的照片上。

“认得她吗?”米乐的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王春花。三十年前纸娃娃孤儿院的保育员。档案记录,她在火灾中‘遇难’,尸骨无存。”

周默干裂的嘴唇抖动得更加厉害,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发出“嗬…嗬…”的窒息般抽气声。他抬起被铐住的手——那瘦得像鸡爪一样的手剧烈颤抖着——似乎想去碰触照片上女人的脸。手铐哗啦一声绷紧,将他拽回冰冷的现实。他猛地瑟缩了一下,更深地把头埋下去,避开了那照片。但他的呼吸变得更加粗重、破碎。

“为什么是她?”米乐向前倾了身体,手肘压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逼视着周默低垂的后脑勺,“她只是个普通的保育员。火灾里烧死的是孩子,为什么唯独她‘失踪’?为什么她的骨头……会在你手里?你母亲……她的骨头……成了你塞进蔡正华身体里……固定他脖子的……‘关键零件’?” 每一个词都像是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周默早己千疮百孔的神经。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负伤后发出的短促悲鸣,从周默喉咙深处硬挤出来。他的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自己的胸膛,整个身体筛糠般抖动着。但他依旧死死咬着嘴唇,没有发出任何清晰的音节。

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潘擎无声地走了进来,脚步很轻,只有左手杖在硬质地板上顿点的轻微回响。他站在门口投射进来的光亮与审讯室内强光交界处的阴影里,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他的目光扫过审讯台上散开的照片,扫过周默崩溃的姿态,最后落在米乐紧绷的后背上。

空气中只有周默破碎的喘息和电流的嗡嗡声。

米乐没有再逼问。他换了个姿势,从旁边另一叠文件中抽出几张报告单。纸张翻动的声音在死寂中异常清晰。他将报告推了过去,盖住了王春花那张旧照的一角。

“技术部痕检报告。”米乐的手指落在报告上蔡师傅体内轴承骨骼部分的化学光谱分析图上,“骨灰混合桐油,控制纸人;人骨轴承,操控尸体——这技术谁教你的?”他停顿了一秒,声音里带上了一种穿透力,“你生父?老纸扎匠,李树海?”

周默猛地抬起脸!那张灰败扭曲的脸上,第一次爆发出一种纯粹、狂乱的、混杂着无比恨意与毁灭冲动的疯狂光芒!如同瞬间点燃的火药桶!他喉咙里爆发出含混不清的、如同野兽撕咬的咆哮,身体疯狂地试图挣脱手铐,带动铁椅在地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唾液从他嘴角失控地滴落!

“他——?!他也配!!!”吼声撕裂了他的喉咙,破碎不堪,带着浓重的血腥气,“那老狗!他只认他那点下三滥的、害人的手艺!!他用纸糊的‘活’东西‘替’命!他该死!!”

“所以,”米乐的声音依旧沉冷,没有丝毫波澜,甚至带上了一丝冷酷的分析感,“你就用那些他藏起来的……纸娃娃孤儿院的……旧孤儿骨头……还有王春花的遗骸……做‘零件’……逼着他用嘴含着录音机……录下那首‘纸娃娃’?然后……在他‘自愿献祭’前……给他灌足了致幻剂……再亲手把他推进焚化炉?……烧了他,像烧掉一堆垃圾?”

潘擎在阴影中微微动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周默剧烈起伏的胸口,落在那些照片上泛着釉光的骨质棘爪上。那些极其细微、只有在巨大压力和特定地质环境中才会形成的骨质微观压痕……在他脑中飞速旋转、拼合。桐油巷现场那些被特制桐油浸透的丝线……纸人巷弹射骨刺关节的精密咬合……蔡正华体内不同位置骨性轴承的联动结构……以及眼前周默狂乱情绪下暴露出的,那个充满亵渎与怨恨的……“替”字。

尘封的犯罪心理学档案碎片在他脑中闪现。替代物。仪式感。扭曲的象征。不是为了利益,也不是简单的复仇。这是……

“他该死?”米乐的目光如同冰冷的秤砣,衡量着周默的狂乱,“还是你觉得……他有必要……代替另一个人……被做成焚炉里的‘纸娃娃’?”

周默的嘶吼骤然噎住!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那狂乱扭曲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变成了彻底的石像。他充血的眼珠死死地、死死地瞪着米乐,瞳孔深处如同有地狱的鬼火在疯狂燃烧、碎裂。焚化炉那滚烫、刺鼻的焦糊气味混杂着录音机磁带被烧熔的塑料恶臭,瞬间透过时间的帷幕,灼热无比地充斥了他的口鼻和所有感官。

他仿佛又看到了。熊熊烈火前。老纸扎匠李树海蜷缩在冰冷的炉前地面上,眼神因为过量的致幻草药陷入一种迷乱混沌的呆滞,手脚却因为神经性的抽搐在不自主地踢蹬。嘴巴大张着,被强行塞进去的小录音机还在播放那首被他用生命最后一点清醒苦苦哀求着、却不得不在胁迫下录下的“纸娃娃”……

他看到自己。当时的自己。冰冷地站在旁边,穿着沾满油污的工作服,手里攥着那盒只倒出了一半的骨灰……那盒被他从“纸娃娃”孤儿院废墟深处……如同挖掘秘宝一样……一点点、一点点刨开焦土……刨了整整一个月……才收集到的……混合了十几个孤儿……还有……她的……碳化脆骨灰烬……

就是那种骨灰!塞满了李茂才的嘴!涂在了祭坛的血泥里!

他当时在想什么?

他看着老纸扎匠在致幻和痛苦的边缘痉挛。他觉得像。像什么?

像……很多年前……那张染血的……被风吹走的……油纸人???

他记得自己是那么……小心地……近乎虔诚地……把李树海……连滚带爬……推进了那扇张开的炉门地狱……

因为……那老东西颤抖求饶的嘴里……吐不出他想要的答案!他说他不知道!他说当年的事情他都是奉命行事!他说……那个雨夜……那个站在河边主祭台上、穿着嫁衣……胸口贴着油纸人、脖子上绕着麻绳的女人……不!那个被硬灌进新娘名头、被绑在竹架上……高高悬在黑色河水之上的……祭品女人……她的下落……

他不肯说!

“他不……肯……说……”周默的声音低了下去,变成了带着强烈呜咽的、如同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气声。额头的冷汗大颗大颗滚落,身体不再狂抖,而是陷入了一种冰冷而僵硬的死寂状态,只有眼神里那无法熄灭的恨火在疯狂跳动。

米乐的心沉了下去。“你想要什么答案?她是谁?那个……‘被献祭镇河妖’的新娘?”他紧紧盯着周默。

周默猛地闭上了眼睛。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无声。一行粘稠的、混杂着血丝的泪,从他紧闭的眼角,沿着脸颊那病态的凹陷,缓慢地滑落下来。

……

冰冷粘稠的消毒水气味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入潘擎的鼻腔。巨大的冷柜如同沉默的钢铁棺椁,在停尸间惨白灯光下泛着瘆人的寒光。米乐推着一辆覆着白布的移动担架床,滑轮在地面摩擦的声音被空旷放大,如同低泣。床上一角,露出周默僵硬枯槁的、己经彻底失去生命迹象的脚踝。

潘擎站在旁边,左手紧紧攥着那张从担架车上紧贴着周默身体褶皱里抽出的纸条。林语薇戴着薄薄的乳胶手套,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处理着纸条边缘残留的、近乎风干的暗红色印记。纸条被彻底摊开在冰冷的解剖台一角,在惨白强光灯下暴露无遗。

不是符咒。

是两张被强行粘连、反复折叠挤压在一起的旧纸片。

第一张,极其劣质的、边缘毛糙起毛的油皮纸。上面是用毛笔蘸着某种暗红颜料(血液?),以极不熟练甚至稚嫩歪斜的字体,写着几行字:

----------------------------------------------------

卖身契(押身钱契)

立契人:张长富 (指印)

买受方:赵家渡村三祭保

今有张家女青(十六岁),自愿抵身于赵家渡村三祭保名下,充河神祭妻**,以换大洋伍元整,止丙寅年水患。生死由命,无反无悔。恐后无凭,立此存照。

立契人:张长富 (指印)

鉴证:李树海 (指印)

主祭司:刘三才 (花押)

丙寅年六月初八

----------------------------------------------------

第二张,则是一小块从整张纸上撕下的、边缘犬牙交错的纸片。材质略好些,是褪了色的水红色细纹纸,残留着模糊的印花痕迹。上面只残留着几行字:

----------------------------------------------------

**…身陷囹圄,…无力回天…此生负你…春花…照顾好…儿…默…

…忘了我…好好活…**

**…绝笔**

----------------------------------------------------

字迹极其潦草、凌乱不堪,用钢笔写成,墨迹深深沁入纸背,透着一股绝望挣扎的气息。

“潘顾……”林语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她的镊子尖指向第一张油皮纸的下方边缘,“发现两处微小皮屑粘连。初步比对……一个是张长富,另一个指印……和刘三才的花押形态匹配……但DNA……指向是……周默的生父?!”

潘擎的目光死死盯着第一张纸上“河神祭妻”那几个字,再看向第二张残纸上那个绝望的父亲最后提到的名字——“春花…儿…默……”。最后目光落在周默那张被白布覆盖的、死寂的脸孔上。那空洞的眼眶仿佛还在无声地看着这张沾血的婚契。

拼图最后一块,轰然落定。

冰冷的窒息感笼罩下来。

焚化炉沉重的滚筒仍在无声旋转,发出令人心悸的嗡鸣。炽白的光线倾泻而下,如同冰冷的圣光,试图涤清炉膛内残留的一切污秽与血痕。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被强力的排风系统抽走,但那深入骨髓的铁锈与骨灰气息,却如同冤魂般,固执地盘桓不去。

米乐站在操作台旁,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监控屏幕上那空荡荡的、仅剩下炉膛内壁灼热余烬的画面。周默最后那声嘶力竭、如同烧断了灵魂全部丝线的狂吼——“让纸人吞尽你们的魂!”——还在他耳边尖锐地回响,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神经上。那个疯子,在生命的尽头,依然把他自己、他母亲、他扭曲的一生……和他疯狂撕碎的所有人……统统归入了那个名为“纸人”的恐怖诅咒。

拳头狠狠砸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指关节瞬间泛白。“这畜生!死一百次也不够!”米乐咬着牙,声音嘶哑。但愤怒之下,一股更深的、混杂着无力和荒谬的冰冷寒意正顺着脊椎爬升。

“不止。”潘擎的声音在米乐身后响起,低沉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冰锥凿破了凝结的愤怒空气。他没有回头,面朝着巨大的炉门,冰冷的钢铁弧面映照着他半张模糊、沉郁的脸。“他恨所有人。所有当年在契约上留下痕迹的人,所有知情却袖手旁观的人……所有夺走他母亲的人……”他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炉门,投向了焚烧间后方那片承载着血腥仪式的冰冷祭坛,更远地穿过了时光,“……但最深的怨恨,是留给他自己的。”

米乐猛地转头,死死盯着潘擎被炉火映照得明灭不定的侧脸:“他自己?”

“桐油巷李茂才——当年负责处理‘河神祭’后‘新娘’的村巫后人,也是最后把王春花以保育员身份安排进‘纸娃娃’孤儿院的人。老纸扎匠李树海——当年契约的鉴证人,也极可能是‘卖身契’油纸文本的书写者与保管者。”潘擎的声音像是机器在复述冰冷的证词,每一个名字都带出一截更深的黑暗链条。“蔡正华,当年的‘主祭司’刘三才的外甥,后来接了他舅舅的行当。那个周默生父曾哀求过的‘三祭保’……刘三才己病故多年,自然要找他的血亲……”

米乐感觉一股冰水顺着脊椎灌下去。他眼前浮现出那些被掏空内脏的风干尸、被骨灰堵塞的口腔、被嵌入死者骨缝的邪恶零件……原来都是周默用这种残酷到令人发指的方式,在进行他扭曲的复仇点名簿!

“他自己呢?他杀了这么多人,难道……”米乐的声音干涩。

潘擎终于缓缓转过身。在巨大焚化炉散发的热浪背景中,他的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真相的冰冷穿透力,首刺米乐眼底深处那一丝最后的不解和愤怒。

“他从一开始就没想活。他在焚烧炉前长大,在他父亲绝望的祭典和纸扎匠诡异的‘替身’符法中长大。他知道自己无法挣脱那张‘卖身契’带来的诅咒。他母亲的命在那张契约画押时就‘卖’给了河妖,就像他杀死的那些人,生命在周默眼里,早己成了可以随意‘替’换的符纸与零件。他做的所有事,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替身法’。”潘擎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带着沉甸甸的重量,“他把他自己……当成了一只最大的‘纸人’。”

他抬起手,极其轻微地指了指自己的头,然后缓缓下移,指向心口。“那些线……缠住的不只是他的手指关节。”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微不可闻,“是这里……他把自己活成了……最后的祭品。活在了他母亲当年的诅咒里。”

一阵窒息般的沉默。焚化炉滚筒运转的嗡鸣成了唯一的背景音,单调、持久,如同某种永恒的葬礼进行曲。

米乐只觉得一股混杂着寒意的疲倦排山倒海般袭来。他想怒吼,想砸烂点什么,想把所有关于“纸人”、关于“献祭”的荒谬都彻底碾碎。可最终,他只是看着控制屏上那片空荡的炉膛红光,看着潘擎映在炉门上的、沉默如石的侧影。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睛里,倒映不出愤怒,只有一片荒芜的沉寂。

真相冰冷如铁。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心上。锁链断裂了,但巨大的空虚感开始蔓延。如同焚烧炉散尽的青烟,扭曲升腾,最终消弭于冰冷的虚空。

夜,深得像凝固的浓墨。焚化炉最后一丝代表程序终结的绿灯熄灭后,整片区域陷入了死寂。米乐独自一人靠着冰冷斑驳的厂房外墙。远处城市零星的光点如同天际垂死的星尘,无法照亮近处的黑暗。手指间夹着的那支烟,青白色的烟雾缭袅升起,在寒风中被迅速撕扯、消散。寒意顺着脊背往上爬,侵入骨髓。

周默那张在焚炉红光映照下彻底扭曲、如同劣质纸人最后燃烧时发出“让纸人吞尽你们的魂”嘶吼的脸,还在眼前晃动。那张脸,那张婚契上沾血的“张青”二字,那个叫周默的生父遗书碎片上绝望的“春花…儿…默”,还有潘擎冰冷的结语——“把自己做成了最后的祭品”。无数血腥怪诞、扭曲疯狂的碎片,搅在一起,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他想吐,胃里却空荡荡的只有冰冷的铅块。愤怒被更深重的空虚和一种无法名状的寒意取代。那寒意来自黑暗中窥视的眼睛?还是那张浸透着绝望与血腥力量的……旧契约留下的阴影?

潘擎无声地走近,停在几步外。夜风拂动他外套的下摆,身影在浓重的夜色中愈发显得瘦削、沉默。他没有看米乐,目光落在远处被城市微光勾勒的模糊轮廓线上,仿佛要穿透那些楼宇灯光,看向更深的未知。

“老潘,”米乐的声音干涩得有些刺耳,带着浓郁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失真的困惑,“那张染血的婚契……他拿命护着的那个东西……烧了。烧得一点灰都没剩。”他狠狠吸了一口烟,火星在暗夜里猛地亮起又迅速黯淡,“你说……诅咒……真能结束吗?”

潘擎没有立刻回答。沉默在冰冷的空气中流淌。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却像淬了寒冰:

“纸人吞掉的不是魂。是人心里那头……叫‘绝望’的野兽。”他微微侧过头,夜光映亮了他小半张冷硬的侧脸轮廓,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似乎穿透了时空的阻隔,落向某个虚无的点。“那头野兽,今天烧死在这个炉子里了。只是炉子外面……”他微微抬手指了指远处沉浮于黑暗中的城市灯火,“……有的是更深的夜。”

夜风呜咽着卷过空旷的场地,带起尘土和远处城市车流模糊的回响。米乐只觉得手指间的香烟灼烧到了尽头,烫得指腹一缩。烟蒂掉落在地,溅起几点微弱的火星,随即被冰冷的水泥地面无声吞噬,熄灭。

巨大的空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缓缓漫上脚踝。

错乱章节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