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九龙。
韩春明冲出银行后门，一头扎进拥挤的弥敦道。
湿热的海风裹挟着汽车尾气和街边鱼档的腥味扑面而来，他拉低棒球帽檐，迅速混入人流。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叫声，约翰逊显然己经发现保险箱被取空。
韩春明将装有《溪山雨意图》残卷的牛皮纸袋紧紧夹在腋下，在人群中快速穿行。转过两个街角后，他闪进一家老式茶餐厅，从后厨的送货通道溜了出去。
通道尽头是一条狭窄的巷子，堆满杂物。韩春明刚喘了口气，突然听到巷口传来粤语的对话声："美国佬说抓个大陆仔，穿蓝衬衫..."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蓝色衬衫，暗叫不好。
环顾西周，发现旁边有一家裁缝店的后门虚掩着。韩春明闪身而入，迎面撞上一个正在熨烫衣服的老裁缝。
"对唔住，借过！"他用生硬的粤语说道，迅速从钱包里抽出几张港币塞给老人，"有人追我，帮帮忙！"
老裁缝浑浊的眼睛扫了眼钞票，又看了看他慌张的神色，突然指向角落的试衣间："入去！"
韩春明刚躲进试衣间，就听到外面传来粗暴的敲门声。
他屏住呼吸，透过门缝看到两个穿黑西装的壮汉闯了进来，用粤语质问老裁缝。老人慢悠悠地摇头，继续熨烫手中的西装。
其中一人突然掀开试衣间的帘子——空无一人！韩春明早己从试衣间后方的通风口爬出，此刻正悬在两层楼之间的狭窄天井里。
黑西装们骂骂咧咧地离开后，老裁缝敲了敲通风口盖板："后生仔，落来啦。"
韩春明艰难地爬回店内，发现老人己经准备好一套灰色西装和鸭舌帽："换衫，我带你行秘道。"
十分钟后，乔装改扮的韩春明跟着老裁缝穿过错综复杂的后巷，来到一栋老旧的唐楼。电梯早己停用，他们爬上吱呀作响的楼梯，最终停在七楼的一扇铁门前。
老裁缝有节奏地敲了五下门，三长两短。铁门上的小窗打开，一双警惕的眼睛打量着他们。
"阿公介绍嘅。"老裁缝说。
铁门缓缓打开，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女子出现在门口。她约莫二十五六岁，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眼神锐利如鹰。
"进来吧，大陆仔。"她用标准的普通话说道，"我叫方婷，是李敏贞的朋友。"
唐楼内的空间出人意料地宽敞，被改造成了一个简易的工作室。墙上贴满了香港地图和照片，一张大桌子上散落着各种资料和通讯设备。
"敏贞姐半小时前来电，说你可能有麻烦。"方婷递给韩春明一杯冰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惹上了约翰逊。"
韩春明一口气喝光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在微微发抖："你们是...？"
"香港文物守护联盟。"方婷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徽章，"非官方组织，专门追查流失海外的中国文物。"
她打开电视，调低音量。屏幕上正在播放午间新闻，画面显示汇丰银行九龙分行外停着几辆警车。
"约翰逊报警了，声称有贵重物品被盗。"方婷冷笑，"这个伪君子，偷了我们的国宝，还敢贼喊捉贼。"
韩春明取出牛皮纸袋："你们知道《溪山雨意图》？"
"当然！"方婷的眼睛亮了起来，"1948年故宫南迁文物中最珍贵的十二件之一，被周世安和李明哲冒死保护，却还是被约翰逊和赵守义调包..."
她熟练地展开残卷，在特制的灯箱下检查："这是右上角，笔墨气韵绝对是真迹！敏贞姐说你可能找到这个，没想到这么快。"
"还有别的部分？"
方婷点点头："根据我们的情报，这幅画被分割成三部分。
一部分在你手里，另一部分三十年来一首藏在赵守义的私人博物馆，最后一部分..."
她调出一张照片，上面是马三保在故宫鉴定文物的场景："上个月被马三保带回北京了。"
韩春明倒吸一口凉气。难怪马老突然回国，原来是为了这最后一块拼图！
"现在怎么办？约翰逊肯定封锁了所有离港通道。"
方婷露出狡黠的笑容："我们有我们的办法。不过在此之前..."
她打开一个录音机，按下录音键："韩先生，能否详细说说你是如何找到这个保险箱的？这对我们追回其他文物很重要。"
韩春明整理思绪，从铜镜中的线索讲到玉璧上的密码，再到李敏贞父亲留下的钥匙。方婷认真记录，不时追问细节。
"等等，"她突然打断，"你说密码是'丙戌冬至'？"
"对，1946年冬至。"
方婷迅速翻出一本旧日历："1946年冬至是12月22日，而周世安记录的最后日期是12月20日..."
她激动地翻找资料，最终抽出一张泛黄的海运单据："看！'海星号'原定12月21日离港，却提前一天启程。B-49号箱就是在20日晚上被调包的！"
韩春明凑近细看，单据上的签名龙飞凤舞，但依稀可辨是"赵守义"三个字。
"这说明..."
"说明调包是在仓促中完成的！"方婷眼睛发亮，"约翰逊和赵守义可能没时间彻底销毁证据。如果我们能找到当年的船员..."
她的话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方婷接起电话，脸色逐渐凝重。
"明白了，马上准备。"挂断后，她转向韩春明，"情况有变。赵守义的人己经盯上这里，我们必须立刻转移。"
她从柜子里取出两个背包："一个装真迹，一个装赝品。你带着赝品乘出租车去码头，引开他们。我会带着真迹从另一条路离开。"
韩春明皱眉："太危险了，约翰逊的人不是傻子。"
"所以才要这样。"方婷狡黠一笑，从抽屉里取出一张人皮面具，"敏贞姐说你很聪明，但有些香港的把戏，你还得学学。"
半小时后，一个"韩春明"大摇大摆地走出唐楼，拦了辆出租车前往尖沙咀码头。
而真正的韩春明，己经变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在方婷的搀扶下慢慢走向地铁站。
地铁车厢里，韩春明压低声音："我们去哪？"
"安全屋。"方婷递给他一张纸条，"敏贞姐安排的。她在香港的人脉比你想象的广。"
纸条上是一个地址：香港岛半山区宝云道16号。
"这是..."
"赵守义的前妻住所。"方婷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韩春明愕然。李敏贞竟然连这层关系都打通了？这个看似文弱的实验室助手，背后到底有多少秘密？
列车驶过维多利亚港海底隧道，窗外的黑暗被偶尔闪过的灯光划破。韩春明紧抱着装有真迹的背包，思绪却飞回了北京。
周晓白现在安全吗？马老带回的那部分画是否己经引起故宫内部的注意？还有程建军和苏萌，他们是否也被卷入了这场横跨三十年的文物迷局？
"到了。"方婷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记住，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爷爷，从加拿大回来探亲的华侨。别开口说话，你的普通话口音会露馅。"
走出地铁站，半山区的豪宅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韩春明跟着方婷坐上一辆黑色轿车，司机是个沉默的中年男子。
车子沿着盘山公路缓缓上行，方婷突然压低声音："有件事敏贞姐不让我告诉你，但我认为你有权知道。"
"什么？"
"约翰逊明天要飞北京。"
韩春明心头一震："为什么？"
"表面上是参加文化交流活动，实际上..."方婷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他是去见这个人。"
照片上，马三保正与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握手，背景是故宫的某个偏殿。
那个中年男子虽然戴着墨镜，但韩春明还是一眼认出了他——程建军！
"这..."
"你认识？"
韩春明深吸一口气："他是我发小，在北京文化局工作。"
方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看来，这场游戏比我们想象的更复杂。"
车子驶入一栋豪华别墅的车道。韩春明望向窗外，香港全景尽收眼底。
在这座光鲜亮丽的国际都市背后，一场关于国宝的暗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