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鬼愁峡”那场几乎是以“玉石俱焚”的方式,依靠“东方快递”的雷霆一击才勉强打退了“掠屠者”主力攻势的惨烈血战之后,整个西部防线,暂时获得了一段极其宝贵、但也充满了诡异和压抑的“战略平静期”。
战火的硝烟,仿佛被初夏的闷热空气凝固在了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上空,久久不散。幸存下来的“龙牙”旅将士们,如同从地狱里爬回来的伤兽,默默地舔舐着身上和心上的伤口,加固着残破的工事,清点着那少得可怜的弹药和物资,等待着敌人下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的致命攻击。
绝望,如同看不见的、黏稠的沼泽,依旧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虽然“燧石火种”的成功带回,让后方的科研基地燃起了一丝技术反超的希望,但在“掠屠者”那覆盖全球的、如同神明诅咒般的EMP压制场面前,所有的努力,都显得如此缓慢而艰难。每一项技术的突破,都需要耗费难以想象的时间和资源,而前线,最缺的就是时间。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与黑暗和绝望的漫长拉锯战,还将持续无数个日夜的时候——
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极其微妙的“变化”,开始在世界的各个角落,悄然发生。
最初,是位于“红星”最高中枢后方,那个代号“燧石芯”的秘密科研基地里,一台专门用于监测全球背景电磁辐射强度的、由钟老亲自带领团队用各种灾前顶级设备和“燧石”技术勉强拼凑起来的超高精度感应器,其屏幕上那条代表着“掠屠者”EMP场强特征的、在过去一年半里始终如同狰狞山脉般居高不下的红色波形曲线,在最近的一周内,开始出现了一些极其微弱的、但却无法用任何己知理论来解释的……“毛刺”和“下探”。
“钟老,你看这个……”一名年轻的、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的物理学博士,指着屏幕上那几乎难以察觉的波动,声音里充满了困惑,“过去七十二小时,我们监测到的EMP背景场强,平均……平均衰减了……万分之零点三!虽然这个数值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甚至可能只是仪器的误差,但是……但是它的衰减趋势,是持续性的!而且……而且还在……还在极其缓慢地加速!”
钟老,这位从“燧石”军工厂被抢救回来的、共和国硕果仅存的顶尖通讯技术专家,他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条几乎看不出变化的曲线,浑浊但却异常锐利的老眼里,闪烁着一种混杂着极度震惊、不敢置信、以及一丝几乎要被他自己掐灭的疯狂期盼的复杂光芒。
紧接着,来自全国各地的、类似的、令人费解的报告,也开始零星地传来。
某个位于“万仞山脉”深处的地质监测站报告,他们那些对地磁变化异常敏感的老旧设备,指针开始出现一些毫无规律的、微小的抖动。
某个负责监听所有频段的通讯哨所报告,他们在某些特定的、被认为己经彻底“死亡”的频段里,似乎偶尔能听到一些比以往更清晰、也更遥远的、虽然依旧是杂乱无章但却疑似是高空人造物体坠落或摩擦大气层时产生的……背景噪音?
这些零星的、不成系统的“异变征兆”,在最初,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但当它们被汇总到“燧石芯”的科学家们面前时,一个连他们自己都觉得如同天方夜谭般的、也足以让整个世界为之疯狂的大胆猜测,开始在他们心中,悄然成形……
公元2027年6月6日,上午9时37分。
这是一个极其平凡的、甚至有些沉闷的夏日清晨。西部防线“龙门关”的阵地上,代旅长萧远山正拄着一把缴获来的、被他当成拐杖使用的怪物战斧,默默地注视着远方那片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的、被“掠屠者”占据的城市废墟。他那只空荡荡的左袖管,在山风中无力地飘荡着,像一面无声的、诉说着无尽悲壮的旗帜。
他身边的战士们,也大多在利用这难得的、没有战斗的间隙,或靠在工事上打盹,或默默地擦拭着手中那早己打不出几发子弹的QBZ-191自动步枪,或用刺刀,在冻得像石头一样坚硬的黑面包上,费力地刮下一点点碎屑,塞进嘴里,艰难地咀嚼着。
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就在这一刻,9时37分12秒——
毫无任何征兆地,变故,发生了!
萧远山腕上那块早己在EMP冲击下停摆了二十个月的、他妻子送给他的多功能军用电子表,那块漆黑一片的液晶屏幕,突然“滋啦”一声,闪烁起了一道极其微弱、但却异常刺眼的……绿光!
紧接着,他身边一名正在摆弄着一部缴获来的、但同样无法使用的“掠屠者”单兵通讯器的年轻技术兵,突然像见了鬼一样,发出了一声尖叫!因为他手中那个原本毫无反应的、如同铁疙瘩般的异星造物,此刻竟然也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地闪烁起各种他完全看不懂的指示灯,并发出了一阵阵刺耳的、如同濒死哀嚎般的电流悲鸣!
“这……这是怎么回事?!”萧远山猛地一惊,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战斧。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更多、也更不可思议的“神迹”,开始在他眼前,乃至整个神州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如同连锁反应般,骤然爆发!
在“龙门关”的坦克掩体里,炮长张铁牛正百无聊赖地用一块破布,擦拭着他那辆99A主战坦克里那块早己漆黑一片、被他当成小桌板一样堆满了各种杂物的多功能液晶显示屏。突然,那块屏幕,毫无任何预兆地……亮了!虽然只是一闪而过,然后又陷入黑暗,但那短暂亮起的、充满了乱码和雪花点的开机画面,却像一道闪电,狠狠地劈在了张铁牛和他身边所有坦克兵的天灵盖上!
在“擎天”指挥部的作战大厅里,那些己经落满了厚厚灰尘、被当成摆设一样挂在墙上的巨型电子沙盘和作战指挥系统,在一阵阵令人牙酸的“嗡嗡”声和爆裂的电火花之后,竟然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屏幕,奇迹般地、摇摇晃晃地,重新亮了起来!虽然上面显示的,大多是无法识别的乱码和系统报错信息,但那久违的、代表着“信息时代”的光芒,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位参谋军官,都看得目瞪口呆,浑身颤抖!
在“红星”最高中枢后方的“燧石芯”秘密科研基地里,钟老和他的团队,正死死地盯着那台连接着全球(残存的)电磁环境监测网络的巨型光谱分析仪。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屏幕上那条代表着“掠屠者”EMP场强特征的、在过去二十个月里始终如同狰狞山脉般居高临下的红色波形曲线,如同被拦腰斩断一般,以一种雪崩式的、不可逆转的姿态,疯狂地、断崖式地……跌落!跌落!再跌落!最终……彻底消失在了正常的宇宙背景噪音之中!
“消……消失了……真的……真的消失了……那该死的……枷锁……崩解了!!!”一位白发苍苍的、德高望重的老院士,看着眼前这如同神迹降临般的一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汹涌澎湃的情感,他猛地摘下自己的老花镜,用那双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的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发出了如同孩子般、压抑了太久的、充满了无尽委屈和巨大狂喜的……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