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嘉攥着枕头下的牛皮信封,指节泛白。
窗外的阳光透过纱帘落下来,在她手背上投出细碎的光斑,却熨不化掌心的冷。
周连琛的呼吸声从身侧传来,清浅而均匀,像片落在心尖的羽毛。
她盯着他眼下未褪的青黑,喉咙像塞了团浸水的棉花——他昨夜在医院守了她整宿,连睡梦里都攥着她的腕带。
"我想回趟家,拿点换洗衣物......"话出口时,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颤,像被风吹歪的芦苇。
周连琛揉她发顶的动作顿了顿,指腹蹭过她耳后薄得透明的皮肤:"我让林叔开车送你。"他的掌心带着温度,她却觉得那热度烫得慌——要是他知道她藏了威胁信,会不会又做噩梦?
会不会像上次发现她偷偷替他挡酒时那样,红着眼眶把她按在怀里,一遍一遍说"别再这样"?
林叔的车停在医院楼下时,简嘉攥着信封的手汗湿了。
她没让司机跟,说要去便利店买瓶水,却拐进消防通道,顺着楼梯一阶一阶往上爬。
顶楼的风卷着消毒水味灌进来,她靠在锈迹斑斑的栏杆上,终于抖着手抽出照片。
红笔写的威胁字在风里簌簌响,像蛇信子舔过她后颈。
旧手机在口袋里硌得生疼。
那是她爸生病前用的老人机,藏在衣柜最底层,怕周连琛发现她偷偷联系老家。
她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着"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机械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云影掠过天际,城市灯火在暮色里次第亮起,她望着远处鳞次栉比的高楼,突然想起老家的小平房——爸爸坐在藤椅上剥毛豆,妈妈把刚晒好的棉被抱进屋,阳光里飘着洗衣粉的香。
"嘉嘉?"
简嘉手一抖,手机差点摔下楼。
转身见是小米抱着病历本站在楼梯口,小护士的马尾辫被风吹得一撮,眼睛亮得像星星:"我就说你不在病房!
医生说你今天复健要加量,我找了你半天才......"她的目光落在简嘉攥皱的信封上,声音忽然轻了:"你......没事吧?"
简嘉慌忙把信封塞进外套内层,笑得比哭还难看:"能有什么事?
走,复健去。"
同一时间,周氏集团顶楼的总裁办公室里,赵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
他面前的投影仪亮着,屏幕上是周太太近三个月的银行流水——每笔汇给"匿名账号"的转账,都精准对应着简嘉遇到的麻烦:上周她去超市被人撞翻购物车,三天前她的工牌在洗衣房不翼而飞,昨夜的酒局......
"这些汇款记录能作为证据吗?"周连琛站在落地窗前,身影被暮色拉得很长。
他手里端着冷掉的咖啡,指节捏得发白,喉结动了动:"还有当年我母亲......"
"坠楼案的监控修复了。"赵律师调出另一段视频,画面里是十二年前的周家别墅,穿香奈儿套装的女人(周太太)正弯腰捡起地上的丝巾,而周夫人的身影刚好出现在楼梯转角。"她当时声称是帮您母亲捡掉落的围巾,可根据时间线,那条丝巾是她故意扔在楼梯口的。"
周连琛的咖啡杯重重磕在桌上,褐色液体溅在定制西装裤上,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她这次是冲着简嘉来的?"
"不。"赵律师推了推眼镜,"她想摧毁您最珍视的东西。
十二年前她没能击垮您,现在她选了更狠的招——从您的软肋下手。"
病房里,简嘉正低头织毛线袜。
竹针在指间翻飞,藏青色毛线里缀着的小草莓歪歪扭扭,像被揉皱的情书。
门被推开时,她指尖一痛,竹针戳破了食指。
"怎么这么不小心?"周连琛快步走过来,攥住她的手,温热的唇落在她伤口上,像羽毛扫过。
他身上带着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混着淡淡的雪松香,"林叔说你在顶楼吹了半小时风,冻坏了怎么办?"
简嘉望着他泛红的眼尾,突然想起昨夜他蜷在椅子上睡觉的模样。
她抽回手,把织了一半的袜子塞进他怀里:"给你织的,冬天要来了......"
"你在想什么?"周连琛突然问。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飞了什么。
简嘉抬头,撞进他深潭般的眼睛里。
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让他看起来像个惴惴不安的孩子。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抚平他眉心的褶皱:"我觉得......你现在看起来没那么可怕了。"
周连琛愣住。
他望着她指尖的创可贴,喉结动了动,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齿轮:"可我还是怕你会离开我。"
简嘉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她想告诉他枕头下的信封,想说那些威胁的话,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昨夜刚吃了助眠药,眼下的青黑还没褪尽。
她摸了摸他手背的血管,那里跳得很快,像擂鼓:"我不会走的。"
复健室里,小米扶着简嘉做抬腿动作。
落地窗外的梧桐叶簌簌往下掉,小护士突然说:"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简嘉的腿悬在半空,像被施了定身咒。
她望着镜中自己素净的脸,喉间发苦:"我不过是个保姆,哪能......"
"你怎么看不起自己?"小米松开手,转身认真地盯着她,"上次周先生发高烧,是你整夜用酒精给他擦身子;他不吃药,是你变着法儿做蜂蜜姜茶哄他;他做噩梦喊妈妈,是你抱着他说'我在'......"她顿了顿,声音软下来,"那些高学历千金只会送袖扣送领带,可你啊,是往他心里填太阳呢。"
简嘉的眼睛突然酸得厉害。
她望着镜中自己发红的眼尾,想起老家院子里的向日葵——妈妈总说,向日葵要抬头朝着太阳长,才不会被阴影困住。
傍晚的风卷着凉意灌进病房时,林叔撞开门的动静大得像惊雷。
他花白的头发乱成鸡窝,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上是某新闻APP的推送:"周太太召开媒体发布会,说简小姐勾引她儿子!"
简嘉的织针"当啷"掉在地上。
她望着手机里周太太涂着正红指甲的手,突然想起顶楼那封威胁信的红墨水——和这口红的颜色,一模一样。
周连琛己经抓起西装外套,袖口都没理整齐。
他转身要走,却被简嘉拽住手腕。
她的手不大,力气却出奇地稳:"让我去吧,我想亲自面对她。"
周连琛震惊地看着她。
夕阳透过窗户落在她脸上,把她的轮廓镀成暖金色。
他看见她眼底有团火在烧,那是他从未见过的坚定。
他抬手抚过她发顶,声音轻得像叹息:"好,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无论她说什么,都不要怀疑自己。"
简嘉点头。
她低头捡起地上的织针,毛线袜上的小草莓在暮色里闪着微光。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有人喊着"车备好了",有人举着摄像机冲过来。
她跟着周连琛往外走,经过护士站时,小米追上来塞给她包东西。
简嘉打开一看,是盒润喉糖,糖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嘉嘉姐加油,你是最亮的太阳!"
电梯门在眼前缓缓打开,外面的世界像被按了快进键——闪光灯在走廊尽头明灭,记者的提问声顺着风飘过来,有人举着话筒喊:"简小姐,您真的是为了医疗费勾引周先生吗?"
简嘉攥紧润喉糖盒,手心沁出薄汗。
她抬头看向周连琛,他正低头调整她的围巾,动作专注得像在修理最精密的仪器。
"害怕吗?"他问。
"不害怕。"她答。
电梯门完全打开的瞬间,无数白光如暴雨般倾泻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