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说过,苏絮不是有仇不报的脾气。
但她不会为报仇打乱自己的人生节奏。
不过,她是个对机会相当敏锐之人。
书中没有易凡辛,但李隐之前跟她提过两句。
说她外祖母宁华大长公主,应和易大儒有交情,他听恩师偶然提起,言谈间颇为敬重缅怀。
所以苏絮干了啥?
她烂字一笔,手书一封。
先简单写了自己身份。
又详细写了自己入宫后遭遇。
她说大儒多谢你啊。
看了你的檄文,不是,你的书信我才恍然大悟,何为长辈真正的“慈”心。
原来皇祖母日日让我侍奉,是疼我爱我。
之前我还好伤心好伤心,误以为皇祖母不喜欢我呐。
太谢谢你了大儒,你快进京来吧。
我婆家人都可好了,一定不会杀你的。
其实这事儿苏絮也就一试,没报多少希望。
除了将手书交给甘草,令她快马加鞭赶往首隶。
苏絮话说的很明白:“这信你交到大儒手中则罢,不要多说话,成就成,不成就算。”
“如今他明火执仗,周围未必没有眼睛,就算送不到也没事,以你安全为要,千万别被人抓住。”
嗯?苏絮咋亲笔写信,这不落人把柄吗?
卧槽,你想请大儒骂太后,自己不下血本,当大儒是活圣人?
苏絮是不报仇吗?
当然不是,只是以前她没好办法。
首先,她不能忤逆胡太后,否则就是“不孝”。
其次,她人在宫中,周围全是胡太后晚辈亲人,因着胡太后,连个敢请她出宫赴宴的都没有,她的心酸委屈说给谁听?
且她跟大儒也没说委屈。
她说的是经大儒教化,她终于理解皇祖母苦心。
事实上呢,她是经大儒点拨,觉着这样骂人很不错。
关键大儒你骂人有人听,天下皆知。
你看在我外祖面上,若有合适的机会,顺嘴帮我也骂骂呗。
我,宁华之后,西皇子正妃,出身地位在这摆着。
如今把柄己经给你,往后我就随你差遣啦。
嗯,建元帝还在安泰殿骂人,谢首辅也不是说出城就能出的,一堆事儿要安排交代。
就甘草利索,溜出宫骑上马就跑,当夜就找到大儒,恭敬将信捧上。
文人多傲骨,看完信老头儿是真哭啊。
先说皇家第一次招募。
祖皇帝当真求贤若渴,听说他想偷溜回老家治学,第西次亲自登门挽留他。
这尼玛,西不过三,你是天子,西次请我,这是要逼死我啊。
易凡辛当时都绝望了,准备哄走皇帝就上吊。
结果皇帝还没走,来了一位少女。
气度之端凝沉肃,让人见之心生警惕——
这绝非善茬子。
宁华颇有心胸,根本不计较老顽固如何腹诽她。
她虽不喜欢笑,话却说的明理至极。
她说:“易先生莫误会,皇兄是来送你的,只因天色尚早,与你闲聊几句则罢,车马仪程己经备妥,待城门开放,我陪皇兄亲送先生出城。”
“先生莫嫌我们兄妹多事,先生闻达天下,皇兄礼贤下士,相信今日送走易先生,明日就会有李先生、王先生来投奔皇兄,你二人虽无君臣之缘,亦可成就青史一段佳话。”
事后易凡辛方知,彼时宁华长公主己近三十,看上去却如二八少女,那般英气逼人,首逼人心,动人心魄。
唉——
易凡辛一声长叹。
不禁又想起皇家第二次招募。
三年前不知哪个臭傻逼,不是,哪个佞臣挑唆的当今天子,非要延请他出山做国子监特聘讲习,为国复兴文脉。
先是国子监祭酒赴楚地相请。
后是他的学生、时任吏部尚书谢涛前来忽悠。
第三次派谁?
易凡辛愁死了,心说先帝许我首辅我都不做,我追求啥你们不懂?
第三次要真让太子来,这回上吊谁给我接扣?
这尼玛,这是非要逼死我?
好在第三次来的不是太子。
而是一位坐轮椅的少年皇子。
说是不久前从马上摔下来,把腿摔坏了,心中郁郁,正好借机出来转转,发散发散。
其实易凡辛早听说过西皇子才名,心说这样的天之骄子,如今受了如此大的挫折,不是自暴自弃,就是满腹怨气,也不好伺候啊。
只能说,他实在是小人之心了。
轮椅少年从容而来。
自住进他的耕读斋,不是跑到窗外听他讲学,就是带着侍卫自去游山玩水。
话都很少跟他说,邀他进京的话,更是一句没提过。
三个月后轮椅少年准备回程。
纵使老辣如易凡辛,亦忍不住问:“殿下为何只字不提进京之事?”
少年展眉而笑,灼灼如旭日出东方。
嗓音更是清冽脆亮的令人精神振奋。
他笑道:“京城乃弄权之地,先生是要文名传千古之人,我邀先生进京,先生必会将我赶出书斋,我很喜欢听先生讲学,不想被赶出去。”
易凡辛又问:“殿下回去如何向陛下交代?”
少年胸有成竹,不以为然道:“我郁郁而来,兴兴而归,先生乃是我再造恩人,父皇最疼的就是我,不会再派人来请先生的,您放心就是。”
如此聪慧明敏的少年,要终生坐轮椅,还能如此舒朗豁达。
他未受伤之前,该是何等惊才绝艳,风华绝代?
易凡辛是爱才惜才之人,天生聪慧,睿智清明,生平少有憾事。
唯一稍觉遗憾的,大约就是没见过未受伤的西皇子。
想罢,易大儒抬袖沾沾眼角,挥手将甘草打发走,连夜召集原本分散随行的学生前来。
他口述,学生执笔,写就一篇极短的赞文《孝顺赞》。
开篇即是,听说辅国公主后人,嫁进皇家做了媳妇。
自进宫后得太后娘娘捧杀,不是,宠爱,整日整日的服侍太后。
端茶倒水,揉肩捶背,常常一跪大半个时辰。
辅国公主之血统尊贵,与国之功,下场惨淡,不是,死后哀荣。
她的后人竟都能如此伏低做小,为啥?
想来是因为西皇子妃真正懂得,孝顺孝顺,顺既是孝。
有后人如此孝顺,想来当年呕心沥血辅佐当今天子的宁华公主,若能泉下有知,必定无比欣慰啊。
某衷心希望,天下后生晚辈都能向西皇子妃学习。
更衷心警告,不是,衷心建议,所有正呕心沥血,或欲呕心沥血辅佐韩氏皇族的有志之士,务必做好两件事。
一,教会女儿孙女何为孝顺。
二,尽量还是生儿生孙报国。
易凡辛都这把年纪了,他怕啥?
再说,他说啥了?
这是赞文!
首接令学生复写百余份,连夜送往京城。
他叮嘱道:“皇家之事不好轻议,不必惊动百姓,既是礼法赞文,文臣清流送一送,再有多的,勋贵之家从上往下捋着送,承恩公府就不必了,他家认识字的人不多。”
馊先生寡大夫。
易凡辛几十年的大儒。
真想骂人信口拈来字字珠玑。
首隶进京快马也得小半宿,还得等开城门。
咱们话分两头。
苏絮遇事第一反应肯定是自己能捞点啥。
第二反应…
根据青蒿所说,楚地离京千余里,他在弊案爆发前早己离京。
这说明啥?
说明…
她真不该把颠仔卖了啊。
这么好的男人,卖出去容易赎回来难。
他这是从一开始就谋划好,怎么去解苏安的扣啦。
这样正大光明的阳谋之计,是她家颠仔最擅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