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般的疏离在霍宅里无声蔓延，像一层不断加厚的冰壳。
曲婉婉将自己封冻在沉默的茧里，日复一日。
除了必要的用餐，她几乎都蜷缩在那张背光的单人沙发里，抱着抱枕，目光长久地停留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美艳的容颜笼着挥之不去的阴翳，如同一朵被寒霜打蔫的玫瑰，拒绝绽放，也拒绝凋零。
霍砚书的存在感被压缩到了最低。
他依旧早出晚归，周身萦绕的寒气仿佛比京城的深秋更甚。
两人之间那堵无形的心墙，高耸冰冷，隔绝了所有的试探与靠近。
只有深夜，当曲婉婉在沙发上陷入并不安稳的沉睡时，那个高大沉默的身影才会在昏暗中悄然出现，在她面前长久地半跪着，用温热的掌心，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她微凉的手，传递着无人知晓的、沉重而无声的暖意。
然而，每一次触碰，都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丝毫回应。
这种令人窒息的僵局，在曲婉婉生日这天，被霍砚书以一种近乎强势的姿态打破了。
清晨，曲婉婉如同往常一样，恹恹地坐在餐桌最远端，小口吃着早餐。
周伯却一反常态地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恭敬而温和的笑意：“曲小姐，先生吩咐，请您下午三点务必准备妥当，他会回来接您。”
曲婉婉握着银勺的手指一顿，茫然地抬起头。
生日？这个概念在她空茫的记忆里模糊不清。
她看着周伯脸上那抹刻意的笑意，心头涌起的不是喜悦，而是一丝莫名的抗拒和警惕。
霍砚书要做什么？
补偿？
还是……另有所图？
抗拒无效。
下午三点，一辆线条流畅冷硬的黑色轿车准时停在霍宅门口。
霍砚书亲自坐在后座，穿着考究的深灰色西装，比平日更显冷峻挺拔。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身上那件他指定的水蓝色真丝衬衫和珍珠白阔腿裤上停留了一瞬，没说什么，只示意她上车。
车子无声地驶入京城傍晚的车流。
曲婉婉紧贴着车门坐着，目光投向窗外飞逝的街景。
2000年初的京城，新旧的碰撞在暮色中格外鲜明。
老旧的自行车铃铛声与崭新的桑塔纳轿车擦肩而过，路边小贩的吆喝与玻璃幕墙大厦的霓虹交相辉映。
空气里混杂着炒栗子的甜香、汽车尾气的呛味和一种属于大都市特有的、蓬勃又混沌的气息。
车子最终停在了京城最高的旋转餐厅楼下。
电梯无声而迅速地攀升，脚下的城市在视野里不断缩小、延展，最终成为一片璀璨无边的灯海。
餐厅顶层露台被整个包下。
侍者无声地引导他们走向最佳观景位。
巨大的弧形落地玻璃幕墙外，是360度无死角的京城夜景。
万家灯火如同散落人间的星河，流淌不息。
远处，古老的紫禁城轮廓在夜色中沉寂，与现代CBD的摩天大厦光影交织，构成一幅震撼而奇异的画卷。
露台中央只摆放着一张铺着洁白桌布、点缀着新鲜玫瑰的餐桌。
悠扬的小提琴声在角落流淌，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玫瑰的芬芳。
一切都奢华、精致、完美得如同童话。
曲婉婉站在露台边缘，夜风带着微凉的湿意拂过她的脸颊和发丝。
她望着脚下那片浩瀚的灯海，美艳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应有的惊喜或感动。
巨大的城市在她脚下铺陈，却只让她感到一种更深沉的渺小和茫然。
这极致的奢华和刻意的浪漫，像一张华丽的金丝网，罩在她心上那道巨大的、关于“父亲之死”的裂口上，只显得更加讽刺和冰冷。
“坐吧。” 霍砚书低沉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依言在铺着柔软坐垫的椅子上坐下。
霍砚书在她对面落座。
侍者无声地上前，为他们斟上琥珀色的香槟。
气泡在晶莹的杯壁上升腾、破裂。
餐点精致得如同艺术品，一道道摆上桌。
霍砚书沉默地用餐，动作优雅，目光却很少真正落在食物上，而是隔着摇曳的烛光，若有似无地落在曲婉婉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和审视。
曲婉婉食不知味。
每一口昂贵的食材滑入喉咙，都像是在吞咽一块冰冷的石头。
她低着头，机械地切割着盘中的牛排，刀叉偶尔碰撞瓷盘，发出清脆又突兀的声响。
霍砚书的存在，这刻意营造的浪漫氛围，都像无形的巨石压在她胸口，让她喘不过气。
她只想快点结束这场折磨。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沉重的寂静压垮时，侍者推着一个精致的、覆着白色糖霜的三层蛋糕走了过来。
蛋糕顶端插着一支造型别致的数字蜡烛——“23”。
烛光摇曳，映在曲婉婉茫然的眼底。
霍砚书放下刀叉，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他深邃的目光终于完全聚焦在她脸上，烛光在他眼中跳跃，却融化不了那层深沉的底色。
“婉婉，”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打破了餐桌上令人窒息的沉默，“生日快乐。”
他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个深蓝色天鹅绒的首饰盒。
盒子不大，却透着一种低调的奢华。
他修长的手指打开盒盖。
瞬间，璀璨夺目的光芒在烛光下迸发出来！
那是一条钻石项链。
主钻是一颗硕大的、纯净无暇的枕形切割钻石，在深蓝色丝绒的映衬下，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冷冽火彩。
周围紧密镶嵌着无数细小的梯方钻，如同众星捧月，构成流畅而华美的几何图案。整条项链设计简约而极致奢华，价值不菲，如同将一条流动的星河握在了手中。
饶是曲婉婉心绪沉郁，也被这极致的光芒刺得微微眯了下眼。
霍砚书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绕过餐桌，走到她身后。
他身上那股熟悉的、冷冽的破燕山皮革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曲婉婉的身体瞬间绷紧，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桌布。
他俯身，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她敏感的耳廓。
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膛靠近时带来的温热气息。
他的手臂绕过她的脖颈，修长的手指捏起那条冰冷的钻石项链。
她下意识地挺首了僵硬的脊背，微微偏过头，将颈后那片细腻的皮肤暴露出来。
霍砚书的手指带着微凉的触感，轻轻拨开她颈后柔软的发丝，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颈后那片温热细腻的肌肤。
“嘶…” 曲婉婉身体猛地一颤！
一股细微却强烈的电流感，从被他指尖擦过的皮肤瞬间窜遍全身！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缩了一下脖子，耳根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薄红。
霍砚书扣项链搭扣的动作也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呼吸似乎沉了一分。那短暂的、带着微妙电流的触碰，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两人之间激起了一圈无声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