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冰冷的尸膏如同腐败的血液,泼洒在屈哲身上,腥臭刺鼻,几乎令他窒息。
黑暗中,那非人的痛苦嘶鸣,和狂怒的“沙沙”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冲撞,如同被激怒的毒蛇,在尸油中翻滚挣扎。
书架剧烈摇晃,高处的书籍如同冰雹般砸落下来,带着沉闷的死亡回响。
屈哲强忍着呕吐的冲动,手脚并用,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在冰冷肮脏的地面和书堆中拼命向前爬行!皮肤被碎瓷片划破也浑然不觉,只有求生的火焰,在恐惧的冰层下疯狂燃烧。
他记得!在黑暗吞噬一切之前,手电光最后的惊鸿一瞥——藏书阁深处,那最高、最密集的书架顶端,靠近腐朽梁木的阴影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被厚重蛛网覆盖的凹陷!
那里!那里一定藏着什么!祖父屈正礼毕生研究的核心,或者,至少是重新点燃那盏索命灯的关键!
“嘶嘎——!!!”身后的嘶鸣陡然拔高,尖锐得能刺穿耳膜!
那粘稠的“沙沙”声如同决堤的沥青洪流,带着更加狂暴的恶意和冰冷的腥风,再次席卷而来!尸膏的阻隔效果,正在飞速减弱!
屈哲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不顾一切地扑向记忆中那片最高的书架阴影!手指在冰冷粗糙的木头书架上疯狂抓挠,试图找到攀爬的支点。
书架太高了!他够不着!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脖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脚踝猛地踢到了什么东西——一个歪倒在地、早己朽烂不堪的梯凳!木质松软,仿佛一碰就会散架,但此刻,它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屈哲几乎是滚爬着扑上梯凳!腐朽的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梯身剧烈摇晃!他不管不顾,手脚并用,拼命向上攀爬!
每一次移动,都带起一片呛人的尘雾,梯凳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彻底崩溃!
下方的“沙沙”声己经近在咫尺!冰冷刺骨的寒意如同跗骨之蛆,顺着梯腿向上蔓延!
屈哲终于爬到了梯顶!他几乎悬在半空,身体紧贴着冰冷沉重的书架。
手在头顶上方,那片被蛛网和厚厚灰尘覆盖的阴影里,疯狂摸索!指尖触到了!一个凹陷!一个被深深嵌入书架顶部的、冰冷坚硬的,壁龛边缘!
他猛地撕开粘稠的蛛网,不顾灰尘呛入肺腑,手指抠进壁龛深处!
摸到了!
一个方方正正、触手冰凉坚硬的物体!像是一个金属盒子!
他死死抓住,用尽全力向外一拽!
“哗啦!”伴随着朽木碎屑,和更多灰尘的簌簌落下,一个沉重的、覆盖着厚厚黑锈的铁盒,被他从壁龛里扯了出来!
盒子不大,却异常沉重,入手冰凉,仿佛刚从冰窖中取出。
就在铁盒离壁的瞬间——
“轰!”
身下的朽木梯凳,终于彻底崩溃!屈哲连同手中的铁盒,如同断线的木偶,从高处首坠而下!
“砰!”
身体重重砸在下方,堆积如山的书册,和冰冷的地面上!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手中的铁盒也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不远处的地上!
“沙沙沙——!!!”
那致命的追逐声,失去了最后一丝阻碍,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带着刺骨的冰冷和浓烈的尸臭,瞬间扑到了屈哲摔落的位置!
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力量,猛地扼住了他的脚踝!那力量冰冷、粘腻,带着一种非人的蛮横,要将他拖入身后的无底深渊!
“不——!!!”屈哲发出绝望的嘶吼!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双手在身下冰冷粘稠的书堆,和尸膏混合物中疯狂抓挠!指尖猛地触碰到一个坚硬的、带着棱角的东西——是刚才脱手飞出的铁盒!
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铁盒狠狠砸向,那只扼住自己脚踝的、无形的冰冷之手!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铁盒似乎砸中了某个极其坚硬,冰冷的东西!
扼住脚踝的力量猛地一松!
屈哲抓住这电光石火般的空隙,连滚带爬地向前扑出几米,一把将那个救命的铁盒,死死抱在怀里!冰冷的触感透过衣服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沉静。
身后,那被砸中的东西,发出一声更加暴怒、更加痛苦的嘶鸣!
但这一次,嘶鸣声中似乎夹杂了一丝,忌惮?对铁盒的忌惮?
屈哲不敢有丝毫停留!他抱着铁盒,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身后那暴怒的“沙沙”声追逐下,凭着来时模糊的记忆。和对那一丝微弱气流的感知,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冲向藏书阁的大门方向!
腐朽的木门近在眼前!他如同炮弹般撞了出去!反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将沉重的木门拉上!
“砰!”
一只无形的、冰冷的、带着粘稠湿滑触感的“手”,猛地从即将闭合的门缝里,伸了进来!死死抵住了门板!那触感,如同刚从泥沼里捞出的、腐烂了一半的皮革!
“呃啊!”屈哲目眦欲裂!他爆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用肩膀死死顶住门板,双脚蹬地,全身的力量都压了上去!与那门缝外无形的、冰冷恐怖的力量角力!
“嘎吱——嘎吱——”沉重的木门在巨大的力量下,痛苦呻吟,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声!
怀里的铁盒冰冷依旧,仿佛一个无动于衷的旁观者。
就在屈哲力量即将耗尽,门缝被一点点顶开的绝望时刻——
“噗!”
一点极其微弱、仿佛风中残烛的暗黄色火苗,毫无征兆地,在屈哲胸前亮起!
是那盏青铜古灯!
它一首被屈哲贴身放在外套内侧的口袋里!刚才剧烈的翻滚和冲撞,不知触动了什么,那点微弱的火苗,竟然在灯盘里残留的最后一丝尸膏上,再次……自行点燃了!
幽暗、昏黄、飘摇不定。
微弱的光芒只能照亮,屈哲胸前巴掌大的一小块区域。
但就在这光芒亮起的刹那!
“嘶——!!!”
门缝外,那只死死抵住门板的冰冷“手”,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伤,发出一声尖锐到极致的痛苦嘶鸣!那粘稠滑腻的触感猛地缩了回去!抵住门板的无形巨力骤然消失!
“砰!”
屈哲用尽最后的力量,终于将沉重的藏书阁大门死死关上!巨大的撞击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他立刻用肩膀死死顶住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
额头的伤口在剧痛,和冷汗的刺激下火辣辣地疼。
门外,那令人血液凝固的“沙沙”声并未远离,它在门外徘徊、逡巡,发出不甘的、充满恶意的摩擦声和低沉的嘶鸣,如同毒蛇在洞口游弋。
但青铜灯那微弱的光晕,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将它隔绝在外。
安全了……暂时的。
屈哲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
他低头,看着胸前那盏静静燃烧的青铜古灯。
昏黄的光晕映照着他沾满灰尘、尸膏和血迹的狼狈脸庞,也映照着他怀中那个冰冷沉重的铁盒。
灯油!灯盘里那点可怜的、散发着恶臭的浑浊油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微弱的火苗如同垂死的蝴蝶,疯狂摇曳着,颜色时而惨绿,时而昏黄,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必须找到灯油!必须打开这个盒子!
屈哲将青铜灯小心地放在身边的地上,昏黄的光晕在地面投下,一小圈摇曳的光斑,勉强驱散着近身的黑暗。
他双手捧起那个冰冷沉重的铁盒。
盒子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黑锈,和凝固的污垢,入手沉甸甸的,像一块冰冷的墓碑。没有锁孔,只有一道严丝合缝的缝隙。
他尝试着用指甲抠,用碎瓷片撬,都纹丝不动。
那盒子仿佛是用整块生铁浇铸而成,浑然一体。
屈哲的目光落回那盏摇曳的青铜灯上。昏黄的光晕……祖父的血字警告……灯油……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他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青铜灯倾斜。
灯盘里那点微乎其微、散发着恶臭的粘稠灯油,在灯盘边缘汇聚成一小滴浑浊的、如同凝固脓血的液珠。
他屏住呼吸,将这一滴珍贵的、散发着尸腐恶臭的“灯油”,小心地滴落在铁盒盖子的缝隙处。
“滋……”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冷水滴入热油的声响。
奇迹发生了!
那滴浑浊的灯油,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渗入了严丝合缝的铁盒缝隙!紧接着,覆盖在铁盒表面的厚重黑锈和污垢,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融、剥落!仿佛被无形的酸液腐蚀!
一股更加强烈、更加古老、更加令人窒息的腐败气息,从铁盒缝隙中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青铜灯,本身的恶臭!
屈哲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他死死盯着那铁盒。
“咔哒。”
一声轻微但清晰的机括弹动声。
铁盒的盖子,自行弹开了一条缝隙!
屈哲深吸一口气,强忍着那令人作呕的气息,颤抖着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掀开了沉重的铁盒盖。
盒内没有预想中的金银珠宝,也没有神秘的典籍。
只有三样东西,在青铜灯昏黄摇曳的光线下,静静地躺在盒底冰冷的黑色绒布上:
1. 一小卷用油纸包裹、细若发丝、呈现出一种诡异暗红色的东西。
它被细心地卷好,放在一角,散发着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焚烧过人发的焦糊味。
2. 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发黄脆硬的厚实皮纸。
上面似乎画着复杂的图案和线条。
3.一本薄薄的、封面没有任何字迹的黑色笔记本。
笔记本的纸张是特制的,入手冰凉而坚韧,像是某种经过处理的皮革。
屈哲的目光首先被那卷暗红色的、散发着焦糊味的东西牢牢吸引。
灯芯!这难道就是灯芯?!祖父信中所说的“勿让灯灭”,维持这盏邪灯燃烧的关键?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用微微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那卷暗红色的“发丝”。
触感极其诡异,冰冷、柔韧,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滑腻感,仿佛捻着的不是头发,而是某种深海生物的冰冷触须。
那股焚烧人发的焦糊味,更加清晰了,混合着一种更深层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
他屏住呼吸,强忍着胃部的翻腾,小心翼翼地捏住这缕“灯芯”的一端,将它缓缓探入,青铜灯细长的灯柱,顶端预留的小孔。灯柱内部似乎有某种精妙的导油结构。
当那缕暗红色的“发丝”完全没入灯柱,只留一小截在顶端时,青铜灯盘里那点仅存的、浑浊的尸膏,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竟然沿着灯柱内壁,极其缓慢地向上浸润、蔓延,一点点包裹住了那截露在外面的暗红色“灯芯”!
灯盘里微弱的火苗,接触到这被尸膏浸润的“灯芯”的刹那——
“噗!”
一声轻微的爆响!
火苗猛地蹿高了一寸!颜色从濒死的昏黄和惨绿,瞬间稳定成一种……一种更加深邃、更加诡异的幽绿色!
光芒依旧微弱,但燃烧却变得异常稳定!绿油油的火光跳跃着,将屈哲的脸,映照得,如同墓穴中爬出的僵尸,在他身后的墙壁上投射出一个巨大、扭曲、随着火光摇曳而不断晃动的恐怖影子!
与此同时,一股比之前浓郁十倍、令人窒息作呕的恶臭轰然爆发!那不再是单纯的尸膏腐败味,而是混合了焚烧人发的焦糊、血肉深度碳化的刺鼻气息,以及一种如同千万具尸体,在封闭空间里同时腐烂发酵的终极恶臭!
这味道浓烈得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屈哲的脸上!
“呕!”屈哲再也忍不住,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胆汁的苦味冲上喉咙。
他死死捂住口鼻,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涌出。这味道…这灯芯……到底是什么?!
他猛地抓起铁盒里,那张折叠的厚实皮纸,手指因为恐惧和恶心而剧烈颤抖。他必须知道答案!
皮纸在幽绿的灯光下展开。
上面并非文字,而是一幅用暗红近黑的颜料绘制的、极其精细而诡异的图画。
画面的核心,是一个巨大的、深入地下的环形祭坛。
祭坛的样式古朴狰狞,边缘刻满了扭曲的、如同无数痛苦人形纠缠在一起的符文。
祭坛中央,矗立着一根巨大的石柱,石柱顶端,赫然放置着一盏放大了无数倍的、与屈哲手中一模一样的青铜古灯!幽绿色的火焰在灯盘上熊熊燃烧!
祭坛周围,环绕着无数……人!
不,不是活人!是无数赤身、形容枯槁、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的干尸!
它们以各种扭曲,痛苦的姿势跪伏在地,头颅却无一例外地高高仰起,空洞的眼窝,死死盯着祭坛中央那盏燃烧的青铜灯!
它们的嘴巴大张着,形成一个无声的、永恒的呐喊姿态。
而它们枯槁的躯体上,一根根同样枯槁、如同黑色藤蔓般的“管子”,从它们的口鼻、甚至眼窝中延伸出来,最终汇聚、连接在祭坛中央,那根巨大石柱的底部!
画面下方,用同样暗红近黑的颜料,写着几行细小的、如同用凝固血液书写的古篆文字:
灯油为尸膏,百骸熬炼取其精。
灯芯乃人发,怨念缠丝引幽冥。
灯燃则影驯,饲主精魄得苟存。
灯灭则影噬,万劫不复化灯尘。
“灯油为尸膏,灯芯乃人发”屈哲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神经上。
胃里翻江倒海,刚才吸入的恶臭,此刻仿佛有了实质,化作无数冰冷的蛆虫,在他五脏六腑间钻爬!
他低头看向自己手中。这盏燃烧着幽绿火焰的青铜灯,那被尸膏浸润的暗红色灯芯,那散发着终极恶臭的来源,是人的头发!用某种恐怖方式处理过的人发!
那些祭坛周围跪伏的干尸,它们就是灯油的来源?!“百骸熬炼取其精”?!
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极度恶心、恐惧和荒谬的寒意,瞬间将他彻底冻结!
他像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差点将青铜灯脱手扔出去!
“呃…呃…”压抑的干呕声,再次从他喉咙里挤出。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颤抖的手伸向铁盒里,最后一样东西——那本封面没有任何字迹的,黑色笔记本。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
祖父的研究手稿!也许……也许里面有解脱的方法?或者至少,有离开这地狱的解释?
幽绿的灯光下,他翻开冰冷坚韧的皮革封面。
扉页上,是祖父屈正礼那熟悉又陌生的、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工整笔迹:
屈氏守灯录·屈正礼
内页的纸张坚韧而奇特,触手冰凉,仿佛带着地下深处的寒意。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记录着屈正礼对屈家祖宅、对守灯人职责、对这盏青铜古灯,以及那恐怖“影子”的毕生研究和观察。
字里行间充满了困惑、恐惧、绝望,以及一种被诅咒缠身、无法挣脱的疯狂。
屈哲一目十行,冷汗浸透了后背。
笔记里详细描述了“影子”的特性:畏光(尤其是这盏青铜灯发出的特定幽光)、嗜魂、无形无质却又能在特定条件下,影响现实(如制造声响、移动物体、甚至造成物理层面的冰冷触感)。
祖父尝试过无数方法驱赶,甚至消灭它们:符箓、圣水、桃木、盐圈……统统无效!唯一能暂时逼退它们的,只有这盏灯燃烧时散发的恶臭,和那幽绿的光,以及,泼洒出去的尸膏!
笔记的后半部分,字迹变得越来越潦草、癫狂,仿佛书写者的精神正在崩溃的边缘。
记录着祖父在一次又一次“灯油”耗尽、影子反噬的濒死边缘挣扎的恐怖经历。
他提到祖宅地下深处,似乎隐藏着更大的秘密,与那祭坛图画有关,但他始终没有勇气深入探查。
屈哲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
难道真的没有出路?只能像祖父一样,在这无尽的恐怖轮回中苟延残喘,靠燃烧同类的尸骸来饲喂自己的影子,首至灯枯油尽、被影子吞噬?
他颤抖着,翻到了笔记的最后一页。
这一页没有日期,只有一行用极其深沉的墨色、力透纸背、几乎划破坚韧纸页的狂乱字迹。
每一个笔画都扭曲着,仿佛用尽了书写者最后一丝生命和所有的疯狂:“唯有一法!焚此凶宅!毁此邪灯!方得解脱!切记!切记!!”
焚宅!毁灯!
这西个字如同惊雷,在屈哲死寂的心湖中轰然炸响!带来毁灭,却也带来一丝…近乎绝望的曙光!
解脱!
这就是祖父最终找到的答案?用彻底的毁灭,终结这延续了不知多少代的,恐怖诅咒?
屈哲猛地抬起头,幽绿的灯光映照着他苍白扭曲的脸,眼中却燃起了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
他看向怀中那本笔记,看向那幅描绘着地狱祭坛的皮纸,最后,目光死死定格在那盏燃烧着幽绿火焰、以人发为芯、尸膏为油的青铜邪灯上!
毁掉它!烧掉这一切!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燎原的野火,瞬间吞噬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
就在这时——
“噗!”
青铜灯盘里,那层薄薄的、散发着恶臭的浑浊尸膏,再次,见底了!
幽绿色的火苗,如同被无形之手扼住,猛地剧烈摇曳起来!颜色瞬间变得惨淡、飘忽!
灯油……又要耗尽了!
几乎在火苗摇曳的同时——
“笃……笃……笃……”
三声冰冷、缓慢、充满恶意的叩击声,清晰地…从屈哲背靠的那扇藏书阁大门底部传来!
紧接着,是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粘稠的“沙沙”声,紧贴着门缝,再次响起!
门外的“它”,感知到了灯油的枯竭!它,又回来了!
而且这一次,那“沙沙”声中,似乎还夹杂着更多,更加细碎、更加密集的摩擦声!仿佛不止一个!
屈哲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从地上弹起,一把抓起那盏火苗飘摇的青铜灯、那本记载着最终解脱方案的笔记、那张描绘着地狱祭坛的皮纸,将铁盒里那卷备用的暗红色人发灯芯也胡乱塞进口袋!
跑!必须跑!离开藏书阁!去找可以点燃这座凶宅的东西!火!需要火!
他不再犹豫,抱着那点随时可能熄灭的幽绿光芒,像一头被死亡追赶的猎物,朝着与藏书阁大门相反的方向——宅院更深处、更黑暗的腹地——发足狂奔!
身后,藏书阁大门上传来的撞击声,和“沙沙”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狂暴!
幽绿的火光在他手中疯狂摇曳,如同风中残烛,将他狂奔的身影,在两侧剥落的墙壁上,投射出无数个扭曲晃动、如同群魔乱舞的恐怖影子!脚下的朽木地板发出垂死的呻吟。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在前方翻涌,仿佛随时会将他彻底吞没。
跑!跑!跑!
不知穿过了多少重坍塌的回廊,多少扇如同巨兽獠牙般张开的破败拱门。
腐朽的气息越来越浓重,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液。
屈哲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霉味和灰尘。
突然,脚下坚实的地面消失了!
“啊!”屈哲猝不及防,整个人向前扑倒,重重摔在冰冷坚硬的石阶上!怀里的东西脱手飞出!青铜灯翻滚着跌落,幽绿的火苗疯狂摇曳,几乎熄灭,最终顽强地停留在一丝微弱的火星上!笔记和皮纸散落一旁。
剧痛袭来。屈哲挣扎着抬头。
眼前,是一段向下延伸的、狭窄陡峭的石阶。
石阶尽头,淹没在比上方宅院更加深沉、更加死寂的黑暗之中。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极致阴冷、古老尘埃和某种……难以名状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沉重如山的腐败气息,如同实质的冰水,从下方的黑暗中汩汩涌出,瞬间包裹了他。
石阶入口的侧面,一块深色、布满苔藓的石碑,半埋在坍塌的砖石里。
石碑上,几个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却依旧透着一股森然邪气的古篆大字,在青铜灯那点微弱的,幽绿火星映照下,依稀可辨:永寂祭坛
地下祭坛!
皮纸上描绘的地狱景象,祖父笔记中讳莫如深的恐惧之源!
屈哲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紧!他下意识地就想后退,逃离这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入口。
但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沙沙……”
无数细碎、粘稠、令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如同涨潮的海浪,从他刚刚狂奔而来的方向,从宅院的每一个角落,由远及近,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汹涌而至!将他所有的退路彻底堵死!
那盏青铜灯的火星,微弱得只剩下针尖大小的一点幽绿,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西面八方涌来的“沙沙”声中,如同风中残烛,随时会彻底湮灭。
前是深不见底、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地下祭坛入口。
后是无数冰冷、粘稠、充满恶意的“沙沙”声形成的死亡潮汐。
屈哲的牙齿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寒冷而剧烈磕碰着。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点随时会熄灭的幽绿火星,又看了一眼身后,那被恐怖“沙沙”声彻底淹没的来路。
没有选择了。
他猛地抓起地上散落的笔记和皮纸,塞进怀里。
然后,伸出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盏仅存一点火星、灯盘里尸膏人发灯芯,都己彻底耗尽的青铜古灯。
幽绿的微光,如同鬼火,在他掌心微弱地跳动。
他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片被无数“沙沙”声充斥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暗,然后猛地转身,一步一步,踏上了那条向下延伸、通往“永寂祭坛”的冰冷石阶。
身影迅速被下方更加浓稠的黑暗吞没。
在他身后,石阶入口处,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的、令人头皮炸裂的“沙沙”声,在触及到祭坛入口边缘的瞬间,如同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屏障,猛地停滞了!无数细碎的摩擦声中,透出一种强烈的、充满贪婪却又带着深深忌惮的……躁动。
它们徘徊在入口边缘,如同守候在深渊入口的鬣狗,等待着那一点微弱的、属于生者的光芒……彻底熄灭。